小寒的冷风像把淬了冰的锥子,刮得墙缝“呜呜”响。诗诗抱着个刚摘的青柿子蹲在醋缸旁,柿子皮上的白霜结得像层冰,酸气直往鼻子里钻。“灵月姐姐!这柿子比去年的涩!”她捏着柿子蒂皱眉,指尖冻得通红,“是不是被寒风灌了醉?涩得能把舌头麻掉,泡在醋里准能酿出酸溜溜的仙液,蘸饺子时香得能把冻僵的胃口都勾醒!”
灵月正在竹匾里翻晒高粱,红亮亮的高粱粒沾着薄冰,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糖蒜,“别靠缸太近,”她往诗诗手里塞了个暖手炉,“去年小寒你酿醋,把半筐烂苹果倒进缸里,结果醋酸得能腐蚀木勺,白老说你这是给醋神‘喂泔水’,最后只能当除草剂,你还哭着说苹果不喜欢吃醋。”诗诗嚼着糖蒜直点头,脆得带点辣,“比去年的多腌了半月!酸得够劲甜得透,像把小寒的凛冽都泡进蒜里了,咽下去从嗓子暖到肚子里!”
苏砚在灶台边炒麸皮,铁锅“刺啦”响着冒白烟,他往里面掺了把稻壳,“李伯说小寒酿醋,天越冷醋越香,”他用铲子翻着热麸,“今年的高粱收得多,比去年多酿了两缸醋,够吃到端午,剩下的醋糟喂猪,说是吃了醋糟的猪肉香得没腥味,比去年的淡醋糟强多了。”诗诗跑过去要帮忙递柿子,结果脚下一滑,整筐青柿子“咕噜噜”滚进醋缸旁的雪堆,酸水混着雪水渗得像条小河,引得苏砚直笑:“这是柿子给醋缸‘拜年’呢!捞起来擦干净泡进去,准酸得醇厚香得绵长,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木耙,枣木耙齿磨得光溜溜,翻醋醅正好不沾黏。“给你们搅醋用,”他把木耙往缸沿一放,“比去年的齿密,翻得匀,丫蛋还在耙柄刻了串酸梅,说是酿出来的醋带着果味。”丫蛋举着碗酸汤面喊:“诗诗姐姐,我娘做的!比去年的酸,辣子放得足,汤里飘着酸菜,喝一口从头顶暖到脚心,酸得直冒汗!”
两个丫头蹲在缸边数醋曲,诗诗把大块的曲饼挑出来单独放,说是“醋仙”,丫蛋则把碎曲撒在花盆里,说是种出“醋曲树”。书生背着画筒在院中转悠,寒风中的醋缸像排黑坛子,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青柿子直咧嘴(太涩),冰霜沾在鼻尖上,丫蛋的面碗冒白汽,苏砚的麸皮锅飘黄烟,灵月的高粱匾闪红光,远处的冰棱在画纸上悬成水晶。
“这画得叫《小寒酿醋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酿味图》多了几分凛冽,你看诗诗被冻红的指尖,比山楂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手一抖,酸汤洒在画纸上,晕成朵淡黄花,引得铁手张直笑:“这是酸汤给画添味呢!明年准能画出更酸的画,挂在屋里都能闻见醋香!”
张婶的饺子摊摆在巷口,案板上的饺子捏得像小元宝,醋壶里的新醋酸香扑鼻,蘸着吃能解油腻。“来碗热饺子暖暖胃!”她往诗诗碗里多浇了勺醋,“今年的醋是新酿的,比去年的纯,酸得清冽不呛人,不像去年的醋混了水,淡得像涮锅水。”诗诗咬着饺子直咂嘴,面的香混着醋的酸,说比去年的多了股炭火的暖:“张婶,明年往醋里泡辣椒!辣得带点酸,烫得直吸气都舍不得停嘴,像把整个冬天的热乎都泡进醋里了!”
王掌柜裹着羊皮袄来送新做的醋坛,陶坛口封着红布,布上绣着“酸香”二字,装醋最保味。“给你们存醋用,”他把醋坛往墙角一放,“这坛比去年的釉厚,不漏气,埋在地下夏天挖出来,醋香能飘半条街。”诗诗抢过醋坛往里面灌新醋,灌得太满溢了满地,酸气漫得像团云雾,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存醋,是给醋气‘放风’呢!个个乘着酸香飘,想让全镇都知道咱们酿了好醋!”
白老坐在炕头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碗醋泡花生,眼瞅着孩子们抢饺子。他脚边的炭炉烧得旺旺的,醋香混着花生香飘得很远。“小寒酿醋,酿的是冬的烈,藏的是春的鲜,”他捏起颗花生,“年轻时在作坊当伙计,小寒冬得直跺脚,能喝口热醋汤就知足,哪像现在,守着暖炕看酿醋,吃着小菜听风吼,这日子,酸得像陈醋,香得像年饭。”
日头偏西时,寒风卷着碎雪打在窗上,我们坐在炕头分食醋溜白菜,酸香混着热乎气飘得很远。诗诗突然指着醋缸说:“里面的醋在冒泡呢!肯定是醋神在帮忙发酵,今年的醋准能酸得够劲,冷得直搓手时蘸口饺子,浑身都能冒热气!”
“先等你把今天滚进雪堆的柿子捡回来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醋糟埋在菜地里,说是给青菜‘调味’,结果菜苗长得歪歪扭扭,你还哭着说白老没教醋糟怎么当肥料。”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醋香和炉火,在暖洋洋的屋里荡开。醋坛里的新醋泛着琥珀光,缸里的柿子在悄悄变味,每个角落都藏着冬天的酸。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小寒的缸边,在这泡着酸香的期盼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木耙还在搅,这醋坛还在存,我们还在这院子里,这江湖的冬天,就永远酸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