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简陋的办公室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桌上摊开的文件、磨损严重的搪瓷缸、角落里堆放的几捆旧报纸，共同构成了这间新晋“代理科长”党建国的临时办公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以及一种新官上任特有的、略带紧张的忙碌气息。
刚刚被刘飞司长亲自宣布“以后就是党代理科长了”的党建国，此刻正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装作神情沉稳。
他面前站着刘飞安排来的小伙子刘侠，二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眼神里透着机灵和干劲，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磨掉了漆的小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这是他的“武器”，之前一直在科工委打下手的，能力不错的干事。
党建国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目光落在刘侠的笔记本上，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小刘，接下来咱们肩上的担子不轻，事情千头万绪，你仔细记一下：
第一立，刻拟一份报告，上报给刘飞司长。
重点内容是：根据我们掌握的历史档案和地质资料分析，日本人侵华期间，曾在大庆地区进行过石油勘探。
他们当时的钻探深度已经接近油层，据可靠情报推测，只需要再往下钻探大约400米，极有可能发现工业油流！
可惜他们当时钻探技术和设备跟不上，打到一半就放弃了。这个情况非常重要，请司长务必重视，看看能否通过他的渠道，尽快联系北边的‘毛熊’同志，争取引进更先进的钻探技术或者关键设备。
这是头等大事，报告要突出其战略意义和紧迫性。”
刘侠的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到“大庆”、“400米”、“工业油流”这些关键词，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兴奋。
不是400米，是一千四百四米……Emmm
党建国继续说着：
“第二， 你亲自跑一趟外贸部，找到王利民科长。
就说我们科里承担了一项重要的农业科研实验项目，急需聚乙烯薄膜作为关键材料，用于搭建保温棚。
请他务必想办法，动用一切可能的外贸渠道，优先、尽快从‘毛熊’那边搞到一批，数量至少要能覆盖半亩试验田。
强调这是为‘自力更生’打基础的关键物资，时间不等人。”
刘侠复述着，用力点了点头，重复道：
“明白，聚乙烯薄膜，优先、尽快，找王科长。”
党建国满意的点头，继续安排道：
“第三， 打报告给后勤处，申请调拨玻璃700平方米。
这批玻璃同样用于我们的种植实验项目，要搭建采光好的温室。
关键点在于时间节点——必须确保在十月份之前全部到位并安装完毕，否则会错过关键的秋冬季实验窗口期。报告里要把用途和时间要求写清楚。”
刘侠一丝不苟地记下，同时重复着重点：
“玻璃700平米，十月前到位安装。”
党建国等刘侠记下来之后，继续说到：
“第四， 给人事处打申请，我们需要抽调人手组建一个精干的技术小组。
具体要：一名有机械或化工基础的初级工程师，三名熟练的技术工人，最好懂点钳工、焊工，两名手艺好的铁匠，外加两名勤快能吃苦的小工。
理由就是‘自力更生’，我们要开始动手解决一些实验设备和小型工具的制造、维修问题。人员素质要过硬，能沉下心来做实事。”
党建国顿了顿，有些迟疑的说到：
“至于大型设备……暂时先不向上伸手了，等我们把手头的基础打好，摸清具体需求再说。”
刘侠飞快地记录着人员构成，心里盘算着去哪里能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党建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继续说到：
“最后一项，给基建处打报告，申请划拨一支不少于20人的专业建筑队，同时配套调拨足量的红砖。
我们要在实验区旁边尽快建起几间像样的工作间和储藏室，不能总在露天或者挤在这破办公室里搞研究。场地规划图我稍后给你。”
“建筑队20人以上，红砖足量，建工作间和仓库。”刘侠边写边确认道，合上笔记本，说到“好的科长，我都记下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党建国环顾了一下这间拥挤、光线不足的办公室，叹了口气说到：
“暂时就这些。你抓紧去办，遇到困难随时回来沟通。对了，这两套桌椅，”
他指了指自己和刘侠的位置，说到：
“就是我们现在的临时阵地了，凑合着用吧。去吧！”
“是，科长！”刘侠挺直腰板，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办公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刘侠前脚刚走没多久，办公室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就“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了。
刘飞司长几乎是闯了进来，他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完全顾不上平时的稳重，几步就跨到党建国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党建国：
“建国！你让刘侠报上来的消息……
大庆！日本人钻探过！再钻400米就有油？！
你……你确定吗？！这情报来源可靠？具体位置有没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刘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沉重压力，让他这个司长也失了方寸。
石油，那可是工业的血液，是国家发展的命脉啊！
而我们是“贫油国”啊！
这个消息一旦坐实，其战略价值无法估量！
党建国抬起头，迎着刘飞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点刚才安排工作时没有的……随意？
他端起搪瓷缸，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仿佛刘飞问的只是晚饭吃什么。漫不经心的说到：
“哦，石油啊？”
党建国放下缸子，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说到：
“刘司长，您别激动。这事儿吧……我就是根据手头零散的资料，结合一些历史传闻， 这么推测着在报告里提了那么一嘴。
想着……万一呢？给上面提个醒，多条思路嘛。具体有没有，在哪儿，有多大规模……这都得靠专业队伍去实地勘探、去钻探验证才行。
咱们现在，不也就是‘说说而已’嘛。”
“你……！”刘飞满腔的热血和期待，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撑在桌上的手瞬间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脸上的激动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被巨大落差冲击后的铁青。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党建国那副事不关己的平静表情形成的鲜明对比。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怒火，在刘飞胸中翻腾，真想揍他一拳啊！
党建国则在是心情舒畅，让你们给我穿小鞋，这啥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