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老儿徐甲腿一软，整个人跟抽了骨头似的往地上出溜，膝盖都快碰到地面了。
我见状，指尖灰芒微动，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及时托住他的腰腹，才没让他摔在地上闹出动静。他脸色白得透亮，连眼角的皱纹都透着僵，嘴唇哆嗦个不停，上下牙打颤，好半天才把那口堵在喉咙里的气喘上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大…大圣爷饶命！不…不对…您不是大圣爷…您到底是哪位祖宗啊？怎么还追到这鬼地方来了？俺…俺就是在这儿混口饭吃，没干啥坏事儿啊！”
“混口饭吃？”我轻笑一声，意念扫过他身上那套灰扑扑的短褂——褂子领口绣着极小的逆卍暗纹，布料上还沾着淡淡的血石榴甜腥气，“这饭的滋味，怕是不太好消化吧？瞧瞧你这点出息，在五行山脚下被妖气吓得尿裤子，跑到这魔窟里，难不成就硬气起来了？”
徐甲的老脸瞬间红透，又飞快褪成惨白，红白交替着，跟染了色似的，眼眶都红了：“俺…俺也是没法子啊！当初从五行山逃出来，天上地下都没俺的容身之处，走在半道上，就被几个穿黑褂子的人捂住嘴掳到这儿来了！
他们…他们天天逼俺吃那红果子，不吃就得被扔进黑池子喂东西，俺…俺怕亖啊！”他越说越委屈，声音压得极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怂样倒不像是装的——这老倌儿虽然胆小，倒还没完全昧了良心，知道这地方不是正经去处。
“怕亖就好。”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里带了点施压的意味，“怕亖，才晓得哪条路能活命。俺问你，这鬼地方，领头的是谁？那劳什子‘无面佛母’，藏在哪儿？”
徐甲一听“无面佛母”四个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双手还摆个不停，眼神里满是惊恐：“不…不知道！俺是真不知道啊！俺就是个负责后院采买、给前堂端茶送水的下等仆役，连内院的门都没踏进去过，哪见得着佛母真身啊…就…就连刚才在厅里讲经的那位黑袍上师，俺都得绕着走，凑不到跟前去！”
看他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眼神都不敢乱瞟，倒不像是说谎。这无面佛母藏得是真深，连底下的人都见不着面，看来是把自己护得严实。
“那总该知道点有用的消息吧？”我指尖灰芒又亮了亮，身影往他跟前凑了凑，刻意压低了声音，“比如，这地方有没有禁地？哪些人经常来来回回？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徐甲缩着脖子，肩膀都快凑到耳朵上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瞟瞟走廊尽头的木门，一会儿又瞅瞅脚下的青砖，显然是在飞快权衡——说了怕被佛母的人发现，不说又怕眼前这位“祖宗”动怒。最终，怕亖的心还是占了上风。
他飞快地左右扫了一圈，确定走廊里没人，才凑到我跟前，用气声飞快地说道：“…有…有！后山有个黑水潭，潭水黑得发稠，阴气重得能冻亖人，平时谁靠近就揍谁，只有几位上师偶尔会提着黑罐子过去…还…还有，前几天傍晚，来了三个生面孔，穿的衣裳不是咱们这儿的黑褂子，是深紫色的，跟黑袍上师在里屋密谈了好久，俺路过窗根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们提了‘灵珠’、‘幽冥’这俩词儿，别的就没听清了！”
黑水潭？生面孔？灵珠？幽冥？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黑水潭阴气重还不让靠近，搞不好是藏着邪物的禁地，或是无面佛母储存力量的地方；生面孔穿深紫色衣裳，跟幽冥那边的气息会不会有关联？灵珠…十有八九就是指那被劫走的金蝉子魂魄碎片；幽冥…难不成无面佛母还和幽冥深处的古老意志有牵扯？
“还有呢？”我追问着，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没…真没了！”徐甲哭丧着脸，双手合十作揖，“祖宗哎，您就行行好，放过俺吧？要是被上师们发现俺跟您说这些，他们肯定会把俺扔进黑水潭喂东西，俺可就真完了！”
“放过你？简单。”我语气放缓，特意带了点诱惑的意味，“只要你往后帮俺留意着，不管是黑水潭的动静、穿紫衣裳的生面孔，还是再提到‘灵珠’的事，就想办法给俺递个信儿。俺保你在这儿平安无事，等事儿了了，说不定…还能帮你脱离这苦海，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
说着，我指尖分出一缕极细微的太阴真水气息——那气息清凉温润，带着安抚心神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渡入徐甲体内，顺着他的经脉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识海边缘。“这点小玩意儿，能帮你稳住心神，少受这殿里邪异香气的蛊惑，也能让你夜里少做噩梦。算是俺给你的定金。”
徐甲身体微微一震，眼睛倏地亮了亮——他显然感觉到了那股清凉气息带来的舒服劲儿，原本发紧的眉头松了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但更多的还是恐惧。他攥着衣角，手指都抠得发白，纠结了半天，最后狠狠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成…俺干！但您可得说话算话，千万…千万别害了俺！要是俺出了事，做鬼都绕不过您！”
“放心，俺这人，最讲信用。”我满意地收回灰影，身影开始往墙壁的阴影里融，“俺会找机会再联系你。自己机灵点，别露了马脚，要是敢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说完，我不再停留，整个人如同融入墨色般消失在墙壁阴影里，连一丝灰芒都没留下。
走廊里只剩下徐甲一个人，他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清凉气息还在缓缓流动，心里又怕又盼——怕被佛母的人发现，盼着这位“祖宗”真能帮自己脱离苦海。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远处传来巡逻小妖的脚步声，才猛地一激灵，赶紧捡起地上的空木盘，拍了拍上面的灰，弓着腰，飞快溜回了后院的杂役房。
黑水潭…穿紫衣裳的生面孔…灵珠…还有幽冥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