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出千里之外,身后归墟井方向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才渐次微弱——先是黑色混沌气流不再冲天,再是“巡天阁”白光的炽烈感慢慢消散,最后连山体震颤的余波都被厚重的山峦与云层隔断,天地间终于恢复了几分平静。
我在连绵群山里绕了三圈,确认没有尾巴跟着,才寻到一处荒废已久的古修士洞府:洞府藏在半山腰的凹陷处,洞口被半人高的碎石封堵,石缝里长着几株枯黄的杂草,洞内弥漫着淡淡的尘土味与残留的混沌气息,正好用我的混沌道力将内外隔绝,形成天然的隐蔽屏障。
此地暂且安全。
我盘膝坐在洞府中央的石台上,从怀中取出那枚黑玉符——它还在微微发烫,掌心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热度从玉符内部渗出来,像是还残留着归墟井暴动时的狂暴余威,又夹杂着“巡天阁”白光那刺骨的灼痕,冷热交织,透着几分诡异。先前情势危急,只来得及借它感应归墟井、行那祸水东引的险招,此刻静下心来,才算有机会细细探究这宝贝的底细。
玉符触手温润,指腹划过表面时,能感觉到一种细腻的磨砂感,却又在指尖离开的瞬间,透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幽寒,顺着指缝往魂体里钻;它的材质非金非玉,对着洞口透进的微光细看,能发现内里似有无数极细碎的黑色星尘在缓缓旋动——那些星尘比针尖还小,聚在一起却像一片微型星海,旋转的节奏极其规律,隐隐透着某种古老而严谨的法则韵味。这韵味与“巡天阁”造物的秩序感同出一源,却又多了几分亖寂与虚无所特有的空洞,像是被遗弃了千万年的旧物,只剩骨架还维持着当年的规整。
混沌道力凝成一缕细丝,小心翼翼探入玉符内部。
嗡——
一声极细微的震鸣在识海深处响起,玉符表面瞬间泛起淡蓝色光华,内里的黑色星尘骤然加速旋转,如同被唤醒的星轨,渐渐凝聚成那幅我曾惊鸿一瞥的残缺星图。星图的线条大多黯淡,像是被岁月磨去了光泽,还有好几处断裂的缺口,唯有一个光点相对明亮——那光点泛着黑色光晕,正是刚刚引发滔天巨祸的“归墟井”所在,光晕边缘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混沌气息。
除此之外,星图上还有另外三处标记:一处在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交界的深山里,一处在西牛贺洲腹地的沙漠边缘,最后一处则藏在北俱芦洲的冰原方向。这三处光点光芒微弱,几乎要与星图背景的黑暗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其中那处交界深山的光点,竟恰好对应着我当前所处山脉的极深处,距离此地不过百里路程。
好家伙,徐甲这怂包还真是捡着宝了!这玉符哪是什么普通信物,分明是枚带权限的令牌,搞不好还是“巡天阁”遗留的导航罗盘——专门指引那些与“巡天阁”或“归墟”相关的关键节点,难怪无面佛母的人会把它藏在库房深处。
我试着将更多神念注入那枚最亮的“归墟井”光点,瞬间有细碎的信息碎片涌入识海:归墟井的能量潮汐每百年会出现一次峰值,届时井底封印会暂时减弱;井壁有三处稳定锚点,坐标对应着西牛贺洲古老的经纬度刻度;还有几句冰冷的警告语,用的是毫无情绪的非人语法——“非标准序列通道,禁止超额提取能量”“熵增已达临界值,继续扰动将触发净化协议”“非授权访问者,将被列为高危异常目标”……
果然!在“巡天阁”的体系里,归墟井也是个需要严格管控的特殊存在,甚至可能是个连它们自己都没彻底掌控的“漏洞”或“后门”。无面佛母能悄悄利用它培育“圣胎”,不知是找到了什么漏洞,还是从幽冥势力那儿得了特殊方法。
那么,另外三个标记点又藏着什么?尤其是近在百里的这个,会不会也是“巡天阁”的废弃据点?
我将神念从“归墟井”光点移开,集中在那处交界深山的标记上,试图将它“放大”查看细节。玉符突然轻微震颤起来,神念像是撞上了一层薄纱,阻力陡然增大——光点闪烁了好几次,传递来的信息极其模糊,只有一个断断续续的概念:“废弃观测点,能源耗尽,数据残缺”。
观测点?“巡天阁”用来监控此方世界的观测点?
就在这时,混沌道法突然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空间共鸣——这共鸣与玉符里那处光点的波动完全一致,源头就在这座山脉的最深处,像是在召唤着玉符靠近。
有意思。一个被“巡天阁”废弃的观测点,居然还能与玉符产生共鸣,看来这玉符的权限比我想的还高些。无面佛母的人是否知晓这个点的存在?他们手里有没有类似的玉符?这观测点是彻底成了空壳,还是仍残留着“巡天阁”的旧数据、旧机关?
风险与机遇显然并存。归墟井刚暴动,“巡天阁”的注意力大概率还钉在那边,忙着修复封印、排查异常;无面佛母更是焦头烂额,既要应对“巡天阁”的怀疑,又要收拾魔窟的烂摊子,根本没空管其他据点。此刻去探这观测点,正是最好的时机。
若能从里头窥得“巡天阁”运作的片鳞半爪,比如它们监控世界的方式、能量来源,或是找到无面佛母与“巡天阁”可能存在的隐秘联系,这趟冒险就值了。
决心已定,我将玉符揣回怀里,指尖灰芒一闪,清理掉洞口的碎石,身形悄然融入山石阴影——顺着那丝微弱的空间共鸣,如同追踪气味的猎犬,往山脉深处潜去。
越往深处走,周遭的灵气越发稀薄,到最后几乎感受不到半点生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凋敝的亖寂:山峦呈现出不自然的灰黑色,岩石表面光滑得像被打磨过,没有任何苔藓或地衣;地面铺满细碎的黑石,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连风都像是被抽走了声音,吹过山谷时只有沉闷的气流涌动,虫豸的鸣叫、鸟兽的踪迹,全无踪影——仿佛这里的一切生机,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抽干,只留下一片荒芜。
这景象,倒与“巡天阁”那冰冷抽取、净化一切异常的风格隐隐吻合——它们似乎连自己废弃的据点周围,都要抹去所有“多余”的存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面毫不起眼的黑色石壁——石壁嵌在两座山峰之间,高约丈许,宽不足三尺,表面光滑如镜,能映出天空的云层。那丝空间共鸣在此处最为强烈,几乎要从指尖跳出来。我停下脚步,混沌道力凝成细网,细细扫过石壁表面——道力刚触碰到石壁,就见石壁泛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石壁缓缓向内凹陷,露出后方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向下倾斜的通道。
通道内壁与黑玉符材质相似,触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光滑得能映出我的灰芒之躯;壁上没有任何火把或夜明珠之类的照明之物,却自发生出柔和的白光——这白光不刺眼,刚好照亮前方三步之内的路,光线边缘清晰,不向外扩散,像是被某种法则约束着,既照亮前路,又不浪费半点能量。
我弯腰走进通道,一路向下延伸,没有任何岔路,也没有设置机关阵法——仿佛此地的建造者极度自信,认定没人能拿到“钥匙”找到这里,根本不屑于用低层次的防御浪费精力。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通道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一间极为宽阔的圆厅——圆厅直径约有十丈,顶部是弧形的穹顶,同样泛着柔和的白光;厅内空旷无比,没有任何桌椅或器物,唯有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黑色晶石方碑。方碑通体漆黑,表面不断流淌过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像活体小溪,顺着碑体蜿蜒游走,速度极快,却始终保持着规律的轨迹。
而在方碑前方的地面上,竟倒伏着两具尸骸!
尸骸早已腐朽,只剩下泛着灰黑色的骨架,骨骼表面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像是亖前曾剧烈挣扎;骨架上挂着些许未化尽的衣物碎片,碎片呈深褐色,质地粗糙,上面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刺绣图案——图案是一朵莲花,花瓣却向反方向卷曲,花心处是一个模糊的佛母面孔,没有五官,只有几道扭曲的黑线,正是无面佛母势力的标记!
是无面佛母的人!他们果然找到了这里,还试图对这方碑做些什么!
我蹲下身,仔细查看尸骸——骨架的指骨紧紧攥着,指尖对着方碑的方向,显然是挣扎着想要触碰方碑,却在即将碰到的前一刻力竭而亡;骸骨内部泛着淡淡的黑气,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连骨髓都被侵蚀殆尽。看这尸骸腐朽的程度,再结合衣物碎片的风化状态,时间恐怕已在数十年以上——也就是说,无面佛母的势力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搜寻并试图利用“巡天阁”遗留下的这些据点!
可惜啊,他们没拿到黑玉符这把“钥匙”,强行接触方碑,反被里面的力量反噬,白白送了性命。
我站起身,绕开尸骸,一步步靠近黑色方碑——每走一步,玉符在怀里的震动就更明显一分。走到方碑前三步远的地方,我停下脚步,混沌道力再次凝成细丝,缓缓延伸而出,轻轻触碰到方碑表面。
霎时间,方碑表面流淌的银色符文猛地一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方碑通体泛起淡蓝色光华,光华在碑体表面映出厅内的景象——我的灰芒之躯、两具尸骸、空旷的圆厅,都清晰地映在其中,却又在这些景象里,混杂了许多不断闪烁、破碎的混乱线条,还有一些无法识别的怪异符号,像是数据错乱时的残影。
一个断断续续、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音效,突然直接在我的识海中响起——这声音像是无数机械音混合在一起,没有高低起伏,也没有停顿,直愣愣地传递信息:“警告…能量序列…中断…核心能源…剩余不足百分之一…观测日志…损毁率百分之九十七…”
话音刚落,我怀里的黑玉符突然发烫,一道淡蓝色的光从玉符中射出,落在方碑表面——方碑的银色符文瞬间亮了起来,合成音效再次响起:“检测到…非标准访问密钥…权限验证中…符文匹配…能量波动比对…权限验证通过。当前访问级别:低阶维护。”
验证通过的瞬间,方碑表面的银色符文分成无数细流,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光门,紧接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与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我的感知!
第一个画面是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虚空中散布着稀疏的星辰,星辰之间距离极远,透着冰冷的亖寂;虚空中央,一座巨大无比的银白色机构正在缓慢运转,这机构结构复杂到无法理解——有无数根泛着蓝光的光带连接着不同的金属齿轮,齿轮直径足有百丈,转动时没有任何声响,只向外散发着纯粹的秩序气息;机构表面伸出无数根细长的金属杆,每根杆的顶端都有一个小小的光球,光球不断发出淡蓝色的光束,扫描着虚空中的一切,像是在搜寻什么……这难道就是“巡天阁”的本体?或者只是它众多分支之一?
画面猛地切换,出现一颗水蓝色的星辰——这颗星辰表面覆盖着白色的云层和绿色的陆地,还有蓝色的海洋,正是我们所处的此方世界!星辰表面有许多地方被标记出红色的闪光,这些闪光亮度不同,代表的“异常等级”似乎也不一样;其中一处红色闪光位于南赡部洲,是一个金色的圆圈,正好对应五行山的位置;另一处位于西牛贺洲,是一个黑色的圆点,正是归墟井;还有几处模糊的光点,位置与黑玉符星图上的另外两个标记点隐隐重合……原来“巡天阁”一直在监控此方世界,连五行山和归墟井这些关键地点,都被它们标记在案!
紧接着,所有画面突然被剧烈的干扰覆盖——屏幕上布满了白色和灰色的雪花噪点,还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尖鸣,尖鸣短暂却极具穿透力,震得我的识海阵阵发疼;几秒钟后,干扰渐渐减弱,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极其模糊的虚影上——这虚影巨大无比,像是漂浮在黑暗深处,由无数张人脸拼凑而成,每张人脸都带着痛苦的表情,却又扭曲地融合在一起;虚影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变换着轮廓,散发出的气息竟与无面佛母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诡异,还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从地底深处的棺材里散发出的……这虚影是什么?是无面佛母的根源?还是“巡天阁”曾经对抗过的敌人?
信息流戛然而止。
黑色方碑的淡蓝色光华迅速黯淡下去,表面的银色符文流淌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滞不动,只有零星几个符文还在微弱闪烁,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彻底陷入了沉寂。
厅内重回亖寂,只有我和那两具早已冰冷的尸骸,还有这座彻底失去活力的方碑。
我站在原地,灰眸之中光芒流转不定——玉符果然是“钥匙”,能开启这些废弃据点残存的零星数据库;无面佛母的人早就找到了这里,却因为没有钥匙、权限不足,强行接触反遭反噬;而我,不仅看到了“巡天阁”本体的冰山一角,知道了它们监控此方世界的方式,还瞥见了那可能与无面佛母根源相关的诡异虚影……
线索依旧破碎,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隐隐勾勒出一个更大、更恐怖的轮廓——“巡天阁”监控世界,无面佛母源自某个古老诡异存在,归墟井是连接混沌与幽冥的通道,这三者之间,恐怕藏着更深的联系。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玉符——它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恢复了最初的冰凉,星图上另外两个光点依旧微弱,却像是在召唤我前去探索。
百分之三点七的残缺数据,就已经带来这么多信息。那另外两个标记点,或许能让我拿到更多“百分之三点七”,拼出更多真相。
我收起玉符,最后看了一眼方碑与尸骸,转身走进通道——这趟溯源之旅,虽未找到最终答案,却也踩实了下一步的方向,不算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