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特使北上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朔风城内传开。
与这消息一同暗中流传的,还有各种关于陈望勾结王侍郎、贪墨军饷、纵容亲属走私违禁、甚至在蛮族入侵时“指挥失当”的种种“罪证”。
这些流言有鼻子有眼,细节详实,仿佛亲眼所见,自然是凌薇通过季容掌控的地下渠道,以及商会往来人员,精心炮制并散播出去的。
一时间,朔风城内人心惶惶,与陈望关系密切的将领、官吏、豪强,皆如坐针毡,急于撇清关系。
陈望本人更是焦头烂额,一面要强作镇定,维持城防,一面又要暗中活动,试图堵住悠悠众口,打点即将到来的特使。
凌薇坐隐鳞谷,冷眼旁观这场由她亲手点燃的风暴。
她知道,火候已到,该送上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了。
就在朝廷特使队伍抵达朔风城的前一夜,几封匿名信,通过不同的渠道,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特使下榻驿馆的门缝,以及几位随行监察御史的房间。
信中,附着的是季容费尽心机弄到的、关于陈彪与郑氏勾结走私盐铁、克扣军粮的部分真实账目抄本,以及一些经过“润色”、指向陈望知情甚至默许的“旁证”。
这些证据并非全然伪造,其中夹杂着真实的数据和交易记录,真真假假,更难分辨。
更重要的是,其出现的时间点,恰到好处地在特使抵达、陈望最紧张的时刻,将所有的怀疑和指控,瞬间推向了高潮。
次日,朝廷特使——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刑部郎中,正式入驻朔风城守府,开始“循例”巡查。
陈望强打精神,出面接待,言辞谦卑,试图挽回印象。
然而,巡查刚开始不到半日,那名被季容买通的郑府账房,竟“幡然醒悟”,“主动”向特使随行的监察御史投案,呈上了更为详尽的原始账本副本,并痛哭流涕地指控陈彪与郑氏如何仗势欺人、牟取暴利,且暗示这一切皆有陈望将军默许!
人证物证俱在,时机把握得精准无比!
特使震怒,当即下令扣押陈彪,查封相关产业,传讯郑氏家主,并要求陈望暂停一切军务,配合调查!
墙倒众人推。
原本与陈望关系密切的部下、官吏,见大势已去,为了自保,纷纷倒戈,或明或暗地向特使提供更多对陈望不利的线索和证词。
甚至连之前被凌薇释放回去的韩猛,也在潘成的暗示下,向特使“反映”了陈望此前挑唆白水城出兵隐鳞谷的“不智之举”。
陈望瞬间陷入了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绝境。
他试图辩解,但在如山的“铁证”和汹涌的“民意”面前,他的声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凌薇并未亲自露面,她始终隐藏在幕后,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弈者,通过一枚枚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一步步将对手逼入死地。
数日后,朝廷特使初步查证完毕,以“纵容亲属、贪墨渎职、结交奸党、御下不严”等罪名,草拟奏章,上报朝廷,建议革去陈望朔风城守将之职,锁拿进京候审。
在正式命令下达前,暂由副将代理军务。
消息传出,朔风城内外一片哗然。
曾经权倾一时的陈将军,竟如此迅速地轰然倒塌!
隐鳞谷内,凌薇接到密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淡淡地对吴昊等人道:“准备一下,我们该去‘拜访’一下这位代理守将,以及……那位还在驿馆的钦差大人了。”
此时的她,外有幽冥阁“北疆行走”身份和潘成的默认,内有“揭露”陈望“罪行”的“大义”名分,更在朔风城军民中积累了相当的声望。
此刻前去,已非当初入危城时的忐忑,而是带着强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势力。
凌薇再次踏入朔风城,景象已截然不同。
代理守将亲自出迎,态度恭敬。
城中将士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在守府,凌薇与代理守将进行了一番“恳谈”。
她表示隐鳞谷愿继续与朔风城携手,共御外侮,并“慷慨”地提出,可以协助稳定城内秩序,帮助清点、整顿陈望留下的烂摊子。
代理守将根基未稳,正需强援,自然无有不从。
随后,凌薇又前往驿馆,拜会了那位刑部郎中和几位监察御史。
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只言自己乃“本分商人”,侥幸得幽冥阁赏识挂个虚名,一心只为保境安民,此前种种,皆是被陈望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并再次“主动”表示,愿为朝廷稳定北疆局势效犬马之劳,隐鳞谷商会将严格遵守法令,依法纳税。
她展现出的“识大体”、“懂规矩”以及手中掌握的实际力量,让原本对她心存疑虑的钦差们也稍稍安心。
在确认凌薇并无立刻割据称雄的迹象后,钦差们甚至暗示,若她能协助朝廷平稳过渡朔风城权力,将来或可为其请功,正式招安。
凌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不需要立刻获得朝廷的高官厚禄,她需要的是朝廷的默认和一段不受打扰的发展时间。
经此一役,陈望倒台,朔风城权力更迭,凌薇凭借其高超的谋略,不仅清除了眼前最大的敌人,更巧妙地利用朝廷之力,为自己赢得了更为宽松有利的外部环境。
隐鳞谷的势力,藉此机会,开始真正渗透、影响着朔风城及其周边区域。
然而,凌薇心中清楚,扳倒陈望,不过是扫清了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朝廷的注视,幽冥阁内部“朱雀使”的仇恨,草原黑狼部的威胁,依然存在。
她站在朔风城的城头,望着北方苍茫的天地,感受着手中逐渐凝聚的力量。
下一步,该是真正放眼整个北疆,落子布局的时候了。
“吴昊。”
“在。”
“让我们的人,开始接触更北面的那些部落,不仅仅是灰鹿部……是时候,让‘隐鳞谷’的名号,响彻这片土地了。”
她的目光,已然超越了朔风城,投向了更广阔的草原和沙漠,投向了那隐藏着无数秘密与机遇的、真正的北疆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