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赵康被郡守亲手掷入大牢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速传遍郡南。那些此前还上蹿下跳、暗中瓜分孙家产业的豪强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噤若寒蝉。
郡守府的态度再明确不过:面对强势归来的刘昊,郡守选择了断尾求生,妥协退让。这意味着,官方层面不会再为他们提供任何庇护,甚至可能反过来追究他们“侵占官产”的罪责。
恐慌开始蔓延。
王家大宅内,王老爷子再也坐不住,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先前丈量田亩矿洞的得意早已荡然无存。他猛地停下,对管家嘶吼道:“快!把咱们派去孙家矿上的人都撤回来!还有那些刚拉回来的粮食,原封不动给我送回去!不!再加三成!不,五成!就当是……就当是替孙家暂管,如今物归原主,略表心意!”
李家庄园里,李员外脸色灰败,对着几个儿子痛心疾首:“早就告诉你们,那刘昊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虓虎!你们偏不信,非要趁火打劫!现在好了?赵长史都栽了!赶紧的,把吞进去的全都吐出来,派人备上厚礼,去黑风岭请罪!希望还能来得及!”
中小豪强们更是乱作一团,有的急忙撇清关系,有的试图联合自保,却如同一盘散沙,谁也提不出个像样的主意。刘昊北掠胡地、全歼影蝎刺客的凶名,配合郡守服软的现状,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在整个郡南上空。
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位年轻的刘校尉,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谨慎行事的边军小校,而是一头真正露出了獠牙、盘踞郡南的猛虎。
黑风岭山寨,点将台前。
三百虓虎营锐士肃立无声,甲胄齐全,兵刃雪亮,经过北地血火与近日整训的淬炼,这支队伍的气势愈发凝练凶悍,仅仅站立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
刘昊一身玄甲,按刀而立,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台下将士。张诚、老王等骨干立于其身侧,就连熊山和侯吉也换上了不合身的皮甲,一本正经地站在队首,只是熊山时不时偷偷挠一下被甲叶刮得发痒的脖子,侯吉则努力想站直却总有点歪斜,稍稍冲淡了些肃杀之气。
“弟兄们!”刘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北边的胡子,没能拿走我们的命,反倒送了咱们一场富贵。可有些人,却以为咱们死外边了,迫不及待地想来抢咱们碗里的肉,占咱们锅里的食!”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孙家勾结胡虏,咎由自取,其产业已收归公有!然郡南豪强,目无法纪,竟敢趁我军北伐之际,私自侵占,中饱私囊!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今日,咱们便要去将这些被贼人窃占的产业,一处处、一件件,全都拿回来!谁敢阻拦,便是违抗军令,图谋不轨,以叛产论处!”
“吼!”三百锐士齐声应和,声震山林,惊起无数飞鸟。
“出发!”
军令一下,队伍即刻开拔。除了留守山寨的必要人马,虓虎营主力倾巢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铁流,涌下山去,直扑郡南各地。
第一站,便是郡南最大的孙家铁矿场。
此前这里已被王家人接管,王老爷子还派了几十名家丁护矿。但当看到黑压压一片、煞气腾腾的虓虎营军队开到时,那些平日欺压矿工百姓时耀武扬威的家丁们,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矿场管事连滚爬爬地迎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刘、刘校尉!您老人家怎么大驾光临了?小的们是奉王家老爷之命,在此……在此替朝廷看护矿场,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
刘昊端坐马上,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张诚拍马上前,冷声道:“奉校尉令,接管此矿!所有原孙家产业,即日起由虓虎营直属管辖!尔等即刻退出,不得延误!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那管事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连鞠躬:“是是是!小的这就走!这就走!”他慌忙招呼那些早已吓破胆的家丁,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矿场,连行李都没敢拿。
整个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绝对武力的威慑下,任何小心思都显得可笑而脆弱。
刘昊留下部分人手清点矿场、安抚矿工、恢复秩序,大队人马毫不停留,立刻转向下一处——孙家的一座大型粮仓。
这里的豪强更是识趣,虓虎营的旗帜还没到,看守的人就已经跑得一干二净,不仅人跑了,粮仓大门还擦得干干净净,钥匙整整齐齐地挂在门口,旁边甚至堆着几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绢帛,附着一张礼单,落款是“郡南李氏敬献”。
“哼,算他们识相。”老王清点着物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熊山看着那白花花的米粮和黄澄澄的金子,眼睛瞪得溜圆,口水差点流出来:“俺滴个乖乖,这得吃多少年啊!”
侯吉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匹绸缎,咂舌道:“这、这得值多少铜钱啊……”
刘昊对此并不意外。恩威并施,威已显,如今便是收获“恩”的时候。他下令将大部分钱粮入库,抽调部分粮食就地赈济周边贫苦百姓,并宣布减租减赋,立刻赢得了无数感激涕零的民心。
接下来几天,虓虎营马不停蹄,一路横扫。庄园、田亩、商铺、矿山、工坊……原本属于孙家的庞大产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迅速收回、整合。过程中并非完全没有阻力,个别利令智昏的小豪强试图理论甚至反抗,但在虓虎营冰冷的刀锋面前,任何抵抗都如同螳臂当车,顷刻间便被碾得粉碎。
郡南的地面上,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彻底的大扫除。虓虎营所到之处,旧有的豪强势力被毫不留情地驱逐或压服,新的、刻着“刘”字印记的秩序被迅速建立起来。
短短旬日之间,孙家留下的庞大遗产,已十之七八落入刘昊掌控之中。源源不断的粮食、铁料、钱财、人力开始输入黑风岭,原本略显拮据的虓虎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盈、富庶起来。
山寨库房堆得满满当当,新招募的辅兵和工匠开始扩建营房、打造军械。那些被解救的矿工、农户感恩戴德,不少青壮主动要求加入军队。刘昊的根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深厚、扎实。
郡南的天,彻底变了。
昔日与孙家并列的豪强们,如今只能缩在自己的坞堡里,胆战心惊地看着虓虎营的旗帜四处飘扬,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他们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瓜分利益,而是如何向这位新任的郡南霸主效忠,以求自保。
甚至开始有人暗中联系老王和张诚,试探着送上厚礼,表达投靠之意。
夜色下,刘昊再次站在点将台上,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愈发庞大的山寨,以及更远处沉寂的郡南大地。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粮食、铁器和新木混合的气息,那是力量与生机的味道。
老王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着近日的收获:“……昊爷,粗略算来,现有存粮可支全军一年有余,缴获和抄没的金银足以再装备五百精兵,铁矿和工坊全力运转,每月可出甲胄五十副、刀枪百柄……前来投军的青壮已有二百余人,还在增加。”
刘昊默默听着,目光深邃。资源、人力、地盘,这些争霸天下的基础要素,他正在快速积累。吞下孙家遗产,只是第一步。
然而,就在这一片大好形势之下,张诚却带着一丝忧虑找到了刘昊。
“昊爷,咱们动作太快,吞下的东西太多,眼下虽无人敢挡其锋,但隐患也不少。”张诚沉声道,“其一,归附的降兵、新募的士卒良莠不齐,亟需整训消化,否则恐成负担。其二,咱们此番几乎将郡南豪强得罪了个遍,他们如今只是畏于兵威,心中必然不服,一旦有机会,恐生反复。其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郡守那边,看似服软,实则忍痛割肉,心中岂能无怨?如今咱们实力暴增,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属下恐其……恐其暗中联络更强大的外力,引狼入室啊。”
刘昊转过身,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显然早已虑及于此。
“你说得不错。”他缓缓道,“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消化成果,整肃内部,巩固根基,才是接下来重中之重。至于郡守和外患……”
他目光眺望郡城方向,冷然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吃得下,就得守得住。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全军大整训!同时,给郡守府再修书一封,就说……本校正忙于整饬地方,肃清孙家余毒,稍后便会将郡南详情并一应赋税,如实向上禀报。”
他这话,既是稳住郡守,也是暗示对方:郡南的赋税,以后得经我的手了。
张诚闻言,心中一凛,立刻抱拳:“诺!”
山寨的灯火下,新一轮的波澜,已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