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似乎永远弥漫着同一种味道——消毒水,焦虑,以及无声的祈祷。林舒安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背挺得笔直,双手却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身沾着顾怀笙血迹的灰色裤装尚未更换,干涸的暗红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印在她身上,也烙印在她心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手术室门上那盏“手术中”的红色指示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外面所有人的悲欢。
周谨吊着手臂,沉默地站在不远处,脸色同样凝重。他安排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动用了顾氏所有的资源,但顾怀笙被送进来时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弱的心跳,依旧像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书辰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从公司赶来的风尘。他看到妹妹孤零零坐在那里的身影,心头一酸,快步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舒安……”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舒安没有抬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哥,我没事。”她说,“他不会有事的。”这话像是在对林书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进行某种催眠般的确认。她不能垮,至少在他脱离危险之前,绝对不能。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几名穿着深色西装、气质精干的中年男人在院方高层的陪同下快步走来。林舒安认得其中几位,是顾氏集团的核心董事和法务负责人。他们看到手术室门上的红灯,脸色都变得异常严肃,目光复杂地扫过坐在长椅上的林舒安。
周谨立刻上前,低声与他们交涉。林舒安能隐约听到“情况稳定后会第一时间通报”、“公司事务暂由执行委员会代管”等字眼。顾怀笙的倒下,无疑在顾氏内部引发了一场地震,但这些外部的纷扰,此刻都无法进入林舒安的世界。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那扇紧闭的门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门被推开,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林舒安几乎是瞬间从长椅上弹了起来,冲了过去,周谨和林书辰也立刻围了上来。顾氏的几位高层也屏息凝神。
“医生,他怎么样?”林舒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却执拗得惊人的年轻女子,又看了看她衣服上刺目的血迹,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如释重负:“手术很成功。两颗子弹都取出来了,肩胛骨下方的那颗比较危险,离主动脉很近,万幸没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失血过多是主要问题,加上旧伤未愈,身体非常虚弱,需要进入IcU密切观察至少48小时。如果能熬过这48小时,没有出现严重感染和并发症,就算闯过第一关了。”
闯过第一关……
林舒安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被林书辰及时扶住。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谢谢……谢谢您……”她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
医生点了点头:“病人麻醉还没过,暂时不会醒。你们可以隔着玻璃看看他,但不能进去。”
很快,顾怀笙被护士从手术室推了出来,转移向重症监护室。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和监测线路,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呼吸依靠着氧气面罩,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舒安亦步亦趋地跟在移动病床旁,目光贪婪地锁在他脸上,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底。直到IcU那扇厚重的自动门在她面前无情地关上,将他和她彻底隔绝。
她只能透过门上那一小方观察玻璃,看着里面那个躺在无数精密仪器中间的身影。他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周谨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的安保和事务,林书辰也在与顾氏的人沟通。走廊里人来人往,低声交谈,仿佛一个微缩的权力场。
但林舒安只是静静地站在IcU门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的世界,在那一刻,仿佛只剩下玻璃那端,那个正在与死神搏斗的男人。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冷清。林书辰劝她去休息,周谨也表示会派人守在这里。但林舒安拒绝了。她哪里也不去,她要在这里,陪着他,度过这最漫长的四十八小时。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在雨中紧抱着她的手臂,他在病房里笨拙地擦拭她的眼泪,他在配电室里浑身是血却依旧挺立的模样……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涩,胀痛,却又带着一种无比清晰的确认。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在她心里扎根,深得超乎她自己的想象。
窗外,漆黑的夜幕边缘,悄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
破晓将至。
林舒安看着那抹微光,又透过玻璃看向里面那个沉睡的男人,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握紧了拳头。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荆棘,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她都会在这里,等他醒来。
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她和他,都必须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