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苏婉兴冲冲地提着裙摆跑进温宅,脸颊因小跑而泛着红晕,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温姐姐!快看!”她献宝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张烫金帖子,递到温暖面前,“锦绣坊新到了一批云锦和蜀绣,听说还有西域来的宝石簪子,今日开售,咱们去瞧瞧?”
温暖正修剪着药圃里的一株兰草,闻言抬眸,见苏婉满脸期待,便放下剪刀,擦了擦手:“好啊。”
锦绣坊是杭州城最大的绸缎庄,三层楼阁,飞檐翘角,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刚进门,掌柜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苏小姐!温姑娘!您二位可算来了,新到的料子都给您留着呢!”
二楼雅间里,伙计们鱼贯而入,捧着一匹匹流光溢彩的布料。
“这是新到的浮光锦,日光下能泛出七色霞光。”
“这匹是蜀地进贡的暗纹绫,绣的是百蝶穿花,栩栩如生。”
“还有这云霞纱,轻薄如雾,最适合夏日裁衣……”
温暖指尖抚过那些细腻的纹理,触感如流水般丝滑。她在几个小世界辗转,见过无数珍稀布料,但眼前这些确实别致,空间里也未曾收藏过类似的款式。
“这几匹,各要十丈。”她随手点了四五种,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买白菜。
苏婉瞪圆了眼睛:“姐姐要做多少衣裳?”
温暖唇角微勾:“慢慢穿。”
选完布料,她又去看了成衣。锦绣坊的绣娘手艺极佳,新制的褙子、罗裙、披风,件件精致。温暖挑了几套合眼的,又额外订了十几套不同风格的,连尺寸都报得分毫不差。
苏婉在一旁看得咋舌:“姐姐这是要开成衣铺子?”
温暖笑而不语。
最让苏婉惊讶的是,温暖竟还去了男装区。
“这墨竹纹的缎子,做直裰不错。”她指尖点了点一匹深青色布料,又看向旁边玄色暗银云纹的,“这个也裁两身。”
掌柜眼睛一亮,立刻殷勤道:“姑娘好眼光!这料子是苏州特供,柔软透气,最适合贵人们夏日穿着。”
温暖淡淡“嗯”了一声,又选了几匹素雅但质地极佳的料子,连带配套的玉簪、发冠、腰佩,也一并挑了不少。
苏婉凑过来,小声问:“姐姐这是……给谁准备的?”
温暖面不改色:“备用。”
苏婉眨了眨眼,忽然抿唇一笑,也不多问。
结账时,掌柜拨着算盘,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一共是两千三百两。”
温暖从荷包里抽出一叠银票,眼都不眨地递过去。
苏婉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姐,这也太多了……”
温暖轻笑:“无妨。”
回程的马车上,苏婉终于忍不住问:“姐姐,那些男装……是给那位‘三个月后来喝茶’的人准备的?”
温暖正低头整理新买的珠钗,闻言指尖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苏婉立刻捂住嘴:“我、我什么都没说!”
温暖失笑,摇了摇头。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买那些男装。
或许只是……习惯了吧。
从前那些小世界里,她总是被男主们娇养着,锦衣玉食,从不用操心银钱。如今换自己挥霍,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至于夜无尘喜不喜欢?
——不喜欢就换,反正她如今有的是钱。
回到宅院后,温暖吩咐青杏和碧桃将今日采买的布料、首饰分类收好,自己则站在院中,目光落向西侧的主屋。
那间房一直空着,原本是留给偶尔留宿的客人用的,但如今……
“陈伯。”她唤来管家,淡淡道,“把西侧主屋收拾出来,按男子居所布置。”
陈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面上恭敬如常:“姑娘可有具体要求?”
温暖略一沉吟:“低调些,但用料要最好的。”
接下来的几日,宅院的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碧桃带着小厮们将西侧主屋彻底清扫,青杏亲自盯着新制的床帐、被褥——用的是今日刚买的云锦,墨色底绣银线暗纹,触手生凉却不失厚重。
周大娘特意熏了松木香,淡而不腻,清冽沉稳。
陈伯更是亲自去库房挑了紫檀木的案几、太师椅,连茶具都换成了低调的雨过天青色,杯底暗刻竹纹,不显山露水,却处处透着讲究。
温暖偶尔会去查看进度,指尖抚过新铺的床褥,或调整一下案头摆设的位置。
青杏忍不住问:“姑娘,这位贵客……何时来?”
温暖垂眸,将一枚墨玉镇纸放正:“快了。”
衣柜里,新裁的衣袍整齐悬挂,从贴身的里衣到外罩的大氅,一应俱全。
抽屉中,玉簪、发冠、腰佩静静陈列,每一件都质地温润,做工精细。
甚至连浴房都备好了新的浴桶,旁边摆着上等的澡豆和香膏。
——仿佛这里本就该有这样一个主人。
夜深人静时,温暖独自站在西侧主屋的窗前。
窗外月色如水,假山池塘映着粼粼波光,静谧如画。
她轻轻摩挲着窗棂,忽然有些出神。
魔教那种地方……
——阴暗潮湿的地牢,刀光剑影的厮杀,还有那些永远洗不净的血腥气。
她闭了闭眼,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至少在这里,他能睡个好觉吧。
而此时,血雾弥漫的断魂崖上,尸横遍野。
夜无尘立于崖边,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猎猎作响。他垂眸看着剑刃上缓缓滑落的血珠,眼底一片冷寂。
左使单膝跪地,声音因敬畏而微微发颤:“教主,七大派已溃不成军,余孽尽数伏诛!”
夜无尘缓缓抬眸,望向远处天际——那里,隐约可见一抹淡淡的月影。
经此一战,江湖上再无人敢挑衅魔教。
短时间内,没人敢来惹他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也该去找他的月亮了。
“备马。”他冷声道,“明日启程。”
左使一愣:“教主,总坛那边……”
“你守着,有不听话的,杀。”夜无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本座要去讨一笔债。”
左使不敢多言,低头领命。
夜风呼啸,吹散崖上浓重的血腥气。
夜无尘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正是那日他留在温暖脚边的那枚。铜钱在他指尖翻转,映着冷月寒光,仿佛某种无声的誓约。
离开得够久了。
这次回去,就由不得她了。
他低笑一声,眸中暗潮翻涌。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可一直记得呢。
翌日黎明,一匹黑马踏着晨露冲出断魂崖,直奔江南而去。
马蹄声如雷,惊起林间飞鸟。
而此时的栖霞巷,温暖正站在西侧主屋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新换的窗纱。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