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管家闻言,脸上那副凶恶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立刻又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恭敬谦卑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威胁要动刀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微微躬身,指着通往后院的方向:“金贵客放心,纸人早已备好,就放在后院门口了。各位贵客请随老奴来便是了。”
邵杰和宁辰依言返回房间“换衣服”。片刻后,两人再次出来。由于是在黑夜之中,两人所穿的外衣颜色又都比较深暗,除了早已知情的夏雨,其他人粗略看去,并未立刻察觉邵杰和宁辰已经互换了外衫。
一行人沉默地跟着范管家走向后院。
还没真正走近,远远地,众人便看到后院那扇紧闭的月洞门旁的灰墙上,斜斜地靠着几个模糊的、人形的物事。
走得近了些,那景象便清晰地映入眼帘——那是几个用粗糙白纸糊成的纸人!
惨白的纸人在浓重的夜色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诡异。
纸人的脸上,用劣质的胭脂画着两团极其夸张、圆得不像话的腮红,一张鲜红欲滴、嘴角极力上扬的嘴巴咧开到一个非人的弧度,像是在无声地尖笑。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它们的眼睛——没有眼白瞳孔之分,只是在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用墨汁点了两个极小的、深邃的黑点。那黑点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感觉正被那空洞又聚焦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和死寂。
夜风吹过,纸人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更添几分阴森。
饶是夏雨已经经历了无数扇门,见识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恐怖景象,此刻看到那两点漆黑瞳孔带来的诡异凝视感,她还是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常申更是直接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了半步,指着那些纸人,声音都有些变调:“范…范管家!你这弄的什么纸人?这也太吓人了吧!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这玩意儿看着就晦气!”
范管家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略显僵硬的恭敬笑容,解释道:“常贵人有所不知,这并非老奴故意为之,这乃是我们此地自古流传下来的习俗样式。据说唯有这般形制,方能更好地指引亡魂,平息怨气。您就是换上一百个,也终究都是这个模样的。”
众人硬着头皮又走近了些。
这时,他们才看清,在那些纸人的脚边,还杂乱地堆放着几只折叠好的小纸船。那些纸船用花花绿绿的彩纸糊成,颜色鲜艳得有些扎眼,和纸人一样与周围阴森的环境和惨白的纸人形成了极其怪诞、不协调的对比,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渗人和邪气,仿佛不是用来渡人,而是用来引渡某种不祥之物。
范管家抬头望了望天色,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各位贵客,快到寅时了,还请快些进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宁辰看着那堆诡异的纸人和纸船,忍不住开口:“范管家,这么多东西,就我们四个人拿?你们不帮我们拿进去吗?”
范管家脸上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程式化的笑容,微微躬身道:“宁贵客见谅。老太君特意交代过了,今夜仪式至关紧要,关乎府上安宁,吩咐我等下人万万不可插手参与,以免身上浊气惊扰了仪式,冲撞了魂魄。老奴实在不敢违背老太君的意思。”
众人闻言,心知无法指望这些下人了,只能硬着头皮,每人上前,一手拿起一个笑容诡异的纸人,另一只手抓起几只花花绿绿的纸船。
邵杰的手在接触到那个纸人的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他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传来的触感绝非普通纸张的粗糙或光滑,而是一种异常柔韧、微凉,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弹性和油腻感——那感觉,竟有几分像是触摸到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紧绷的人皮!
他又试着将纸人完全拿起,入手的分量确实异常轻盈,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是纸人该有的重量,可是突然,邵杰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纸人该不会是用人皮糊的吧?
这个想法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心神因这可怕猜测而震荡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清晰地捕捉到,纸人脸上那两点用劣质墨汁点出的、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睛”,竟然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滑动了一下!
啪嗒。
邵杰下意识松开了手,纸人掉落在了地上。
站在他们旁边的范管家,目光精准地投向邵杰,带着询问:“怎么了?”
邵杰几乎是立刻弯下腰,迅速将掉落的纸人捡了起来。他直起身,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语气平淡地回应道:“没事。手滑了一下。”
随后镇定自若的进了后院。
夏雨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刚才那瞬间的失常,趁着放置手中纸人纸船的间隙,迅速凑近邵杰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刚才到底怎么了?你肯定有事。”
邵杰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将第一批拿进来的纸人和纸船放在岸边,然后转身,又朝着院门外走去。
九个纸人九个纸船,他们只有五个人,很明显一次性拿不完。
夏雨见状,也不再追问,默契地跟在他身后,一同返回门口再去拿剩下的纸人和纸船。
直到将所有九个纸人和对应的纸船都搬运完毕,在其他人还在调整位置、常申还在嘟囔着纸人吓人的时候,邵杰才借着夜色的掩护,用极低的声音对身旁的夏雨悄声道:“这些纸人有问题,非常邪门,你要千万小心。”
夏雨眼神一凛,同样低声回应:“你是看到或者感觉到什么了吗?”
邵杰:“我看到我拿的那个纸人的眼睛动了,绝对不是错觉。而且它的触感冰冷滑腻,根本不像普通的纸张,而像人皮。”
夏雨闻言,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些在夜色下显得无比瘆人的纸人:“可我看着它们虽然诡异,但并没有发现你说的这些异常。看样子你的推断是正确的,树儿已经通过这件‘衣服’率先盯上你了。”
邵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早已接受了这个最坏的可能。
夏雨拍了拍邵杰肩膀:“一会儿仪式开始,跟紧我。我一定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