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老陈机甲维修”那充满了机油、金属和汗味混合气息的铁皮棚子里。
“我靠！北哥！LV9了？！”
瘦猴侯青的声音差点把顶棚的灰震下来。
他刚从外面蹿进来，手里还捏着半截合成淀粉做的能量棒，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西瓜，
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正在给一台老旧悬浮摩托更换能量阀芯的宋北，
“这才几天？那血筋效果这么猛？老宋叔这回下血本了啊！”
宋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扳手精准地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丝，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直起身，用沾满油污的袖子随意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喜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突破带来的力量感是真实的，但掌心残留的灼热感和那关于LV10的沉重预感，让他实在兴奋不起来。
“牛逼！太牛逼了！”
瘦猴完全没察觉宋北的异样，兴奋得手舞足蹈，黄毛乱颤，像只打了兴奋剂的猴子，虽然本来就是只猴子。
“LV9啊北哥！这放在咱墨灰一中特训班，那也是拔尖的一小撮了吧？
导引术这一项，拿个A+都稳了！这下总该有底气了吧？”
他凑近宋北，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脸上堆满了促狭的笑，
“是不是…该去跟颜大女神表个白了？三年！整整三年暗恋啊北哥！
兄弟我都替你憋得慌！
现在你可是LV9的猛男了，成绩5A的超级学霸！双bUFF叠满，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颜苏”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宋北一下。
他收拾工具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着刚刚换好的崭新阀芯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会的。”
“啊？为啥啊？”
瘦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解地挠着乱糟糟的黄毛，
“为啥不会？北哥，你是不是怂了？别啊！
你瞅瞅你，要技术有技术，”
他指了指那台被宋北修得焕然一新的悬浮摩托，
“要成绩有成绩，5A！墨灰一中建校以来有几个？现在导引术也突飞猛进！
颜苏平时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在特训班，就数她跟你说话最多，还经常问你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和能量回路问题，你也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她讲……”
宋北将擦好的阀芯小心放回零件盒，合上盖子。
他转过身，背对着工作台上散乱的工具和零件，目光似乎穿透了油腻的铁皮墙壁，投向墨灰一中那栋灰扑扑的教学楼方向。
颜苏
墨灰一中高三特训班最闪耀的明珠。
她不像墨灰城的女孩，身上没有那股洗不掉的墨灰味和疲惫感。
她总是干净、明亮，穿着剪裁得体、料子一看就很好的衣服，即使在满是油污的机械实践课上，也仿佛自带一层柔光。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舒服的亲和力。
据说她来自蔚蓝科技集团直辖的另外一座巨城——“晨曦城”，只因其父亲，那位据说担任着某个重要区域守护官的大人物临时调任至此，她才在高一这年转学到了墨灰一中。
她和宋北，就像是两个被强行塞进同一个玻璃罐里的世界。
一个在云端，一个在尘埃。
“她对我看似不错，”
宋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问问题，借笔记，偶尔在食堂碰到会坐在一起吃饭…
那不过是出于她家庭教养的礼貌罢了。”
他拿起一个磨损严重的旧轴承，在掌心掂量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微冷静，
“就像…就像她对门口那个总是帮她捡起掉落的文具的清洁机器人，也会说声‘谢谢’一样。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涵养，一种自上而下的…平和。”
瘦猴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词。
“至于我这点小恩小惠，”
宋北的目光落在掌心那个旧轴承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滚珠凹槽，
“帮她解决几个机械难题，在她被复杂的能量公式绕晕时点破关键…
在她那个世界里，算得了什么？
她家里随便一个维护花园智能机械臂的工程师，水平都比我高。
她需要的不是解题，只是在这个她眼中‘落后’、‘枯燥’的地方，找一点打发时间的消遣，
或者说，一种…‘体验生活’的新奇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而我，就是那个还算有点意思的‘本地样本’。”
“北哥…你这也太…”
瘦猴听着难受，觉得宋北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
“不是妄自菲薄。”
宋北打断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深潭，映照着现实的冰冷，
“猴子，你看外面。”
他指了指维修铺那扇脏污的窗户。
街道对面，一家装潢明显高档许多的武器店门口，停着一辆线条流畅、通体银灰色、涂装着蔚蓝科技内部安保标志的豪华悬浮车。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考究、面料隐隐泛着能量微光的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走下车，
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腰间鼓鼓囊囊，显然佩戴着武器。
他并未进店，只是站在车旁，如同雕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灰扑扑的环境和行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
那是某户大家的护卫之一。
“看见了吗？”
宋北的声音很轻，
“那才是她的世界。连护卫看我们的眼神，都像在看路边的石头。”
他握紧了手中的旧轴承，冰凉的金属棱角深深硌入掌心，
“在学校里拿到的‘5A’，在墨灰一中也许很耀眼，但在那个世界里，或许连一张体面的入场券都算不上。
导引术LV9？F级巅峰？呵…”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在那些用E级基因药剂堆出来的‘精英’面前，在那些主宰战场的机甲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他太弱小了。
弱小的力量，弱小的背景，弱小的可能性。
有些东西，比如颜苏那样耀眼的存在，就像隔着厚重的合金隔离墙看到的、蔚蓝势力控制区上空的霓虹幻影，
看似清晰，实则遥不可及，是他现在，
甚至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真正拥有、甚至无法奢望的。
“可是…可是…”
瘦猴抓耳挠腮，看着宋北平静下压抑着暗流的侧脸，又看看窗外那个如同冰冷标枪般的护卫，最终泄气般地垮下肩膀，嘟囔道，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看着多难受…”
宋北没再说话。他将那枚旧轴承随手丢进旁边的废料箱，发出“哐啷”一声闷响。
瘦猴看着他沉默而专注地投入工作的背影，那瘦削的脊梁挺得笔直，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又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