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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阶冰冷刺骨,每一级台阶都仿佛由万年玄冰精心雕琢而成,表面凝结着细密的霜花,踩上去时那股透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钻入脚心,沿着脊椎神经一路向上蔓延,直至天灵盖都为之震颤。

陈七童艰难地跟在瘸叔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后背撞击骨墙留下的剧痛仍在持续,肺腑间翻腾的气血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钝刀割裂,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死死抱着怀中那枚魂佩,掌心传来的微弱搏动——那一点阿阴真灵烙印的温暖脉动,成了支撑他摇摇欲坠身躯的唯一热源。

瘸叔佝偻的背影在前方缓慢挪动,仅存的左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右肩断口处那层暗红如火山熔岩的痂壳明显黯淡了许多,原本缭绕的黑气也变得稀薄如纱。

老沙那声蕴含无上威严的冷哼虽然暂时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却更像是抽走了瘸叔强撑的最后一口精气神。

骨阶尽头处,那个由巨大而扭曲的肋骨交错拱卫的骨洞入口,宛如一头远古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黑沉沉地敞开着。

洞口边缘流淌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禁锢之力与不祥气息,那些光芒时而凝聚成血珠滴落,时而又如活蛇般游走。

老沙矮小佝偻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洞口,那件宽大破旧的灰黑麻布袍子几乎与骨洞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并未立即进入,枯槁如树枝的手指仍在捻动那一小撮暗红色粉末,粉末中散发出的精纯血魂气息浓烈得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他缓缓转过身来。

宽大的兜帽下,那两点幽绿色的磷火忽明忽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鬼眼,穿透了骨阶上昏暗的光线,精准而冰冷地锁定了陈七童。

这一次,那道目光不再仅仅是带着审视和贪婪,而是蕴含着某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仿佛轻易就洞穿了陈七童体表那层纸马凶魂的死气伪装,无视了他竭力压制的活人气息,就像两柄冰寒刺骨的探针,直直刺入他的灵魂最深处!

更确切地说,是刺向了他眉心那点尚未完全消散的心灯余温印记,以及……紧贴在他心口位置、那枚在温凉中隐隐透着一丝幽光的本命魂佩!

沙哑干涩的声音在狭窄的骨阶平台上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梦呓般的复杂情绪——那其中既有探究的意味,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就像寒冬里呼啸的风吹过锈迹斑斑的铁片发出的刺耳颤音:

小子......

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阴冷的空气中缓缓荡开,每个字都像是从腐朽的棺木里挤出来的。

老沙那干枯如树皮的手指间,暗红色的粉末随着捻动的节奏簌簌落下,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微光。

你魂里......他停顿了一下,两点幽绿的磷火在陈七童身上游走,那点灯......的味儿......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还有......老沙的语调突然变得尖锐,你怀里......那东西......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陈七童的胸口,沾着的......死气......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周围的寂静。

有点意思......这句话尾音拖得很长,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探究。

老沙的动作突然加快,暗红粉末在他指间飞舞,在空气中划出诡异的轨迹。那两点磷火忽明忽暗,时而如毒蛇般阴冷,时而又如饿狼般贪婪。

陈七童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那目光下战栗。

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连最隐秘的心思都无所遁形。眉心的印记灼痛难忍,像是被烙铁烫过;怀中的魂佩剧烈震颤,其中沉睡的纸马残魂发出无声的哀鸣,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特别是......老沙突然凑近,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灯......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被时光掩埋的片段。

那沙哑的语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就像万年不动的死水,被一粒微小的石子打破了平静:......你身上......怎么......有......点......那老东西......当年......烧剩下的......灰烬味儿?

灰烬味儿?!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在陈七童脑海中炸响!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慧明师傅?!

这个神秘莫测的老沙口中的老东西,难道就是那位在破庙中为他点燃魂灯、护持他残魂、最终灯碎人亡却将不屈意志融入他血脉的......慧明师傅?!

那盏已经破碎的魂灯,竟然在这个阴森可怖的老沙口中被重新提起?!

瘸叔那原本就佝偻的身躯,在灰烬味儿三个字钻入耳膜的刹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剧烈地战栗起来!

他那如弓弦般紧绷多年的脊背,在这一刻似乎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肉眼可见地塌陷了几分。

那只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独眼骤然紧缩,浑浊的瞳孔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先是难以置信的惊骇,继而是一种被当众揭穿秘密的巨大恐慌,最后化作深不见底的痛苦漩涡!

他猛地侧过头去,布满皱纹的脸庞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那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陈七童,眼神中交织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有近乎哀求的警告,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淀多年的隐痛。那目光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住口!不要再说了!

然而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没能逃过老沙那双泛着幽绿磷火的眼睛。

那两点鬼火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将瘸叔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

老沙沙哑的声音里,原本的困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冰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猫戏老鼠般的嘲弄。

嗬......

一声短促的嗤笑从兜帽的阴影下飘出,那笑声里浸满了讥讽的毒液。

老沙完全无视了陈七童的存在,那两点幽绿的磷火直勾勾地锁定在身体僵硬、呼吸紊乱的瘸叔身上。

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刮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陈老五......这声呼唤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瘸叔的神经,你带他来......是......想用这点......灰烬味儿......点......我的灯......?

他枯槁如树枝的手指缓缓抬起,不再捻动那些神秘的粉末,而是直指瘸叔右肩处那个空荡荡的断口——那里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宛如冷却熔岩般的诡异物质。

还是......想用你这把......快烧干的......老骨头渣滓......再......点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瘸叔灵魂深处最隐秘的伤疤!

瘸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仅存的左臂死死握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独眼深处,猩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翻涌着滔天的狂怒、刻骨的屈辱、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些激烈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眼中肆虐,却又在转瞬间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最终只剩下一种被命运车轮彻底碾碎的……灰败与绝望。

他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干裂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吐,却最终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老沙显然对瘸叔这般反应极为满意,那沙哑刺耳的笑声如同夜枭在坟场啼鸣,在狭窄阴森的骨阶上不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再多费口舌,只是随意地挥了挥宽大的袍袖,那动作轻蔑得如同在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蝇。

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飘入了那个宛如巨兽咽喉的漆黑骨洞,转眼间就被黑暗吞噬。

瘸叔此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瘦削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他缓缓转头,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看了陈七童一眼,那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严厉警告,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痛苦、深深的愧疚,以及一种近乎认命的绝望。

他艰难地挪动着那条残疾的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缓慢而痛苦地挪进了那个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骨洞。

陈七童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巨大的谜团和强烈的不安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

空气中弥漫的灰烬气味、慧明师傅的离奇失踪、神秘的点灯仪式、瘸叔那充满绝望的眼神……

这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焚香余烬的冰冷空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不断蔓延的恐惧,咬了咬牙,紧随其后踏入了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骨洞。

刹那间,外界的光线完全消失。

但洞内并非绝对的黑暗。

一种诡异的、惨绿色的磷光,如同浓雾般弥漫在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这些磷光的来源,是镶嵌在洞壁和穹顶上的……数不清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骷髅头!

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就像是地狱里的星辰,用空洞的眼眶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闯入者,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冰冷怨念。

这幽深阴森的骨洞内部,与其说是一间人工开凿的房间,不如说是一个远古巨兽遗留下来的巨大骸骨胸腔。

惨白如雪的巨型肋骨在头顶上方交错排列,形成一道道令人窒息的拱形结构,每一根肋骨表面都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细小裂纹和暗沉污渍。

地面则相对平整,由数块巨大的胸骨板拼接而成,骨板之间的缝隙中渗出某种粘稠的黑色物质。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比外界浓郁百倍、复杂千倍的气味——

首先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骨粉味,仿佛千万具尸骨在这里风化沉淀了无数个世纪;

其次是刺鼻的铁锈味混合着干涸血迹特有的腥臭,让人联想到无数场惨烈的厮杀;

还有冰冷刺鼻的奇异焚香余味,像是无数种异域香料在这个密闭空间里闷烧万年后的残留;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若有若无、却精纯至极的焦糊味,那是魂魄被焚烧时特有的气息,光是闻到就让人灵魂战栗!

洞内的陈设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每一件物品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在空间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森白腿骨精心堆砌而成的祭坛状骨台。这些腿骨大小不一,有的粗如梁柱,有的细如孩童手臂,却都被巧妙地拼接在一起。

骨台表面经过打磨相对平整,但布满了暗红色的污渍,这些污渍呈现出血管脉络般的纹路,仿佛整座骨台都是有生命的活物。

最令人惊骇的是骨台之上供奉的物品——那并非寻常的祭祀用品或座椅,而是一盏造型极其诡异、散发着古老邪恶气息的巨大灯盏!

灯座采用一整块扭曲变形的巨大颅骨制成,颅骨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材质既非金属也非石材,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灰色,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龟裂纹路。

这颅骨灯座的眼窝和口鼻孔窍中,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物质,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缓缓滴落,在骨台上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污迹。

最上方的灯盏部分更是骇人听闻——那是一个由某种半透明的惨白物质制成的灯碗,材质中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丝脉络。

这灯碗的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布满褶皱,陈七童只看了一眼就感到胃部剧烈抽搐——那分明是用特殊工艺鞣制过的人皮!

而且从尺寸和质地判断,很可能是从某个体型巨大的存在身上活生生剥下,经过仓促处理后制成的邪物!

此刻,在这阴森诡异的骨洞深处,那个由人皮精心缝制而成的灯碗之中,正诡异地燃烧着一簇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灯焰!

那灯焰绝非寻常油灯所散发出的温暖橘黄,亦非鬼火般飘忽的惨绿,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污浊暗红色!

这团火焰的形状扭曲变形,宛如无数饱受折磨的怨魂在烈焰中痛苦挣扎、互相撕咬,每一道火舌的跃动都像是亡魂发出的无声哀嚎!

更令人胆寒的是,在那暗红色焰心的最深处,竟隐隐透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某种邪恶存在的窥视之眼!

一股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暴虐的杀意,从这团污浊的暗红火焰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仿佛要吞噬周围所有的生气与魂魄。

这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般填满了整个由白骨堆砌而成的洞穴空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洞内那些飘忽不定的惨绿磷光中,混杂着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正是源自这盏邪恶的人皮灯碗!

在白骨搭建的祭台四周,凌乱地散落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和令人作呕的。

几根泛着惨白光泽、布满尖锐倒刺的骨针,正浸泡在一个盛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石臼中,那液体看起来就像是凝固的血液与某种未知物质的混合物。

几把边缘严重磨损、沾染着黑褐色污迹的骨刀和骨钳随意丢弃在一旁,那些污迹很可能是经年累月积累的干涸血迹。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里还堆放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惨白骷髅头,它们空洞的眼窝里都被塞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块状物,仿佛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几卷质地粗糙、散发着淡淡阴寒之气的劣质冥纸散落在地上,纸面上隐约可见用暗红色液体书写的诡异符文。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冰冷的骨墙边,还倚靠着几个尚未完工的纸人胚子!

这些纸人用惨白的冥纸和细篾精心扎制而成,但脸上却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在幽暗的磷光映照下,散发着无声的恐怖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

而在骨洞最深处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则悬挂着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古老琉璃瓶!

这些琉璃瓶质地浑浊不堪,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和陈年污渍,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世纪的沧桑岁月。

最可怕的是,每个瓶子里都诡异地悬浮着一小团难以名状的……东西!那些东西在瓶中缓缓蠕动,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具有某种邪恶的生命力!

在这个阴森诡异的密室中,陈列着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琉璃瓶。有的是不断扭曲、变幻着模糊痛苦人脸的灰黑色雾气,那些扭曲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在无声地哀嚎着,诉说着被禁锢的痛苦;有的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胶状物,在瓶内缓缓蠕动,表面不时泛起令人作呕的黏腻光泽;有的则是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绿或惨白磷火,那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无一例外,这些容器都散发着浓烈的、被强行禁锢的魂力波动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这些,显然都是被残忍剥离、强行禁锢的魂魄本源!

在这众多诡异的容器中,有一个特殊的瓶子格外引人注目,它立即吸引了陈七童的全部注意力。

那瓶子里悬浮着的,既不是常见的雾气,也不是微弱的磷火,而是一小段......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断散发出丝丝缕缕精纯黑气的......暗红物质!

那些黑气如同有生命般在瓶中游走,时而凝聚时而扩散,而那黑气的气息......与瘸叔断臂处逸散的黑气,完全同源!

陈七童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瘸叔。

瘸叔的目光,也正死死盯着那个悬浮着他魂体本源物质的琉璃瓶,那只深潭般的独眼中,翻涌着刻骨的痛苦和难以言说的屈辱。

令人心惊的是,他空荡荡的右肩断口处,那层暗红覆盖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瓶中的本源。

老沙沙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死寂。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飘到了那座巨大的颅骨灯台之后,宽大的袍袖拂过骨台,如同拂去尘埃般轻描淡写。

他指了指骨台前方地面——那里只有冰冷坚硬的骨板,没有任何可供坐卧之物,显然是要他们直接坐在坚硬的骨面上。

瘸叔沉默地、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走到骨台前,靠着冰冷的骨壁,缓缓坐倒在坚硬的骨板上。

他低着头,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只深潭独眼露出的部分,充满了死寂般的灰败,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离。断臂处逸散的黑气,似乎更加稀薄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消散。

陈七童也默默地走到瘸叔旁边,学着他的样子,靠着冰冷的骨壁坐下。

坚硬的骨头硌得他生疼,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怀中的魂佩紧贴心口,纸马残魂印记的悸动和阿阴真灵烙印的微弱搏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让他的心神更加不宁,仿佛预感到即将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眼角的余光如刀锋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骨台上那盏燃烧着污浊暗红火焰的人皮灯碗。

那诡异的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跳动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吞噬气息,每一次火舌的舔舐都让他的灵魂深处泛起阵阵刺骨的寒意,仿佛连骨髓都要被冻结。

老沙那双枯槁的青灰色手掌,如同干枯的树枝般从油腻发黑的袍袖中缓缓伸出。

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去碰触那盏散发着邪恶气息的人皮灯,而是转向了骨台旁边一个敞开的、同样由惨白骨骼精心打磨而成的骨匣。

那骨匣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在暗红火焰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骨匣内部,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暗红色的碎块,它们如同干涸的血块般凝结在一起,表面还泛着诡异的油光。在这些血块之间,还混杂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质地细腻如香灰,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老沙那枯瘦如柴的手指,以令人心惊的熟练度捻起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在他指尖轻轻摩擦时,竟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让陈七童眉心印记骤然灼痛的气息。

这股气息直击灵魂深处,让他的魂魄都为之战栗——那是魂灯燃烧后残留的灰烬气息!与慧明师傅那盏破碎魂灯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点...灰烬味儿...老沙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他那枯槁的手指不停地捻动着那撮灰白粉末。

两点幽绿的磷火透过兜帽的阴影,如同两条毒蛇般死死盯住陈七童,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肉体直达灵魂,...太淡了...还掺了别的东西...点不亮...我的灯...

他的手指缓缓移开,又精准地捻起一小块暗红色的碎屑。

那碎屑如同凝固的血块,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其中还混杂着暴戾的魂魄气息,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你的血...倒是...够新鲜...够...老沙的声音里暗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那两点磷火随着他的话语突然亮了一下,如同饿狼见到猎物时的眼神,可惜...魂太弱...点了...也烧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般随意地评判着,语气冰冷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最终,他那枯槁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缓缓抬起,越过瑟瑟发抖的陈七童,直指旁边气息萎靡、如同枯木般蜷缩着的瘸叔。

还是...老规矩...沙哑的声音在幽暗的骨洞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主宰生死的漠然与残酷,陈老三...你的...该...续上了...

瘸叔那佝偻的身躯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深不见底的独眼之中,原本如同死水般灰暗无光的眼神,在刹那间被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所吞噬!

他的脖颈像是承受着千钧重担,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那张隐藏在破旧兜帽阴影下的惨白面容上,每一条皱纹都在痛苦地抽搐,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要发出最后的呐喊,却终究只能化作一声低沉嘶哑的呜咽,那声音如同垂死的野兽在荒野中发出的最后哀鸣。

老沙对瘸叔的痛苦反应完全无动于衷。他那如同枯枝般干瘦的手指微微一动,对着骨洞内侧阴暗的角落轻轻一勾。

只听的一声破空轻响,那个盛放着瘸叔魂体本源物质的琉璃瓶——里面封存着一团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物质——就像被无形的傀儡线牵引着一般,稳稳当当地飞了过来,最终悬停在那盏燃烧着诡异暗红色火焰的人皮灯碗正上方。

老沙的另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缓缓抬起,对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琉璃瓶...突然用力一握!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骨洞中格外刺耳!那浑浊的琉璃瓶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

而瓶内那团蠕动的、散发着浓郁黑气的暗红色物质,在失去容器的束缚后,立刻暴露在空气中。它仿佛具有生命意识一般,开始疯狂地扭曲、挣扎,散发出瘸叔特有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荒原上经年累月积累的凶煞之气与生命本源的独特味道。

就在琉璃瓶碎裂的同一瞬间——的一声诡异颤鸣在骨台上响起!

那盏人皮灯碗中燃烧的污浊暗红色火焰,就像是嗅到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突然剧烈地翻腾暴涨!火焰的形状变得愈发扭曲狰狞,无数怨魂般的虚影在其中疯狂地嘶吼哀嚎!

一股强大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吸力,猛然从灯焰中心爆发出来!

嘶啦——!!!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骤然炸响!那声音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新鲜的油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只见那段暴露在外的、属于瘸叔的暗红色魂体本源物质,此刻正被那股来自人皮灯碗的恐怖吸力死死攫住!

那团暗红物质仿佛有生命般疯狂地扭曲、抽搐,表面不断鼓起一个个诡异的凸起,又迅速塌陷下去,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然而在这股超越常理的邪恶力量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如此徒劳!

丝丝缕缕精纯至极的黑色气息,正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从暗红物质中剥离出来!

这些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在虚空中形成一条条细密的黑色溪流,源源不断地朝着那盏污浊暗红的人皮灯碗汇聚而去!

每一缕黑气的流失,都伴随着瘸叔魂体本源的剧烈震颤,仿佛正在被抽筋剥皮!

呃啊——!!!

瘸叔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如此强烈,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哀鸣!

他佝偻的身躯猛地弓起,又像被抽掉脊椎的蛇一般剧烈蜷缩起来!

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空荡荡的右肩断口处,那层原本稳定的暗红色覆盖物突然疯狂翻涌,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剧烈波动!隐约可见其核心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芒!

他的脸色在瞬息之间变得惨白透明,就像一张被漂白过的羊皮纸!

那只独眼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瞳孔不断放大,最后只剩下两个空洞的黑洞,里面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种生命被强行抽离的绝望!

原本就枯瘦的面容此刻更是迅速凹陷下去,皮肤下似乎连最后一丝血肉都被抽干了!

那盏污浊的暗红灯碗在吸收了瘸叔魂体本源的黑气后,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原本就诡异的火焰猛地窜高了一倍有余,火舌疯狂舔舐着虚空!火焰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粘稠,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中心那丝若隐若现的暗金色光芒也变得更加凝实,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气息!

一股比先前更加冰冷、更加暴虐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整个骨洞!这股气息中蕴含着某种超越常理的恐怖威压,仿佛能够焚尽世间一切魂魄!

整个骨洞内壁镶嵌的无数骷髅头齐齐震颤!那些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眼窝中,火光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剧烈摇曳,瞬间黯淡了大半,就像被狂风吹拂的烛火!

更诡异的是,这些骷髅头竟然不约而同地微微偏转,似乎是在本能地躲避着什么,就连那些早已失去生命的骸骨都表现出了恐惧的反应!

陈七童瘫坐在冰冷的骨板上,刺骨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渗入体内!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万丈冰窟的最深处!

他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瘸叔在自己面前承受着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万倍的酷刑!看着那维系着瘸叔残存性命的最后一点魂体本源,被那盏邪恶至极的人皮灯碗贪婪地吞噬、消化!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在他胸中炸开,混合着撕心裂肺的悲痛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些情绪如同剧毒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浑然不觉!

他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想要阻止这场残忍的吞噬!但那股从诡异灯焰中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般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怀中的魂佩正在剧烈地震颤着,纸马残魂印记发出无声的恐惧尖啸,那凄厉的波动几乎要撕裂他的识海,而阿阴的真灵烙印也在传递着微弱却持续的不安情绪!

嗬......嗬......

瘸叔的惨嚎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蜷缩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断臂处那些诡异覆盖物的剧烈翻腾,那些黑色的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而他的生命气息也随之进一步萎靡。

那只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骨台上那盏正在吞噬着他本源的灯焰,眼神涣散而空洞,充满了被彻底榨干的绝望,就像一条被抽干了水的鱼。

老沙那枯槁如干尸般的身影静静立在颅骨灯台之后,宽大的黑色袍袖低垂着,在幽暗的光线下投下诡异的阴影。

兜帽的阴影下,那两点幽绿的磷火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正以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着灯焰吞噬的全过程,就像在欣赏一场早已看腻的乏味进食表演。

直到那一段暗红的魂体本源物质被彻底抽干、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那盏诡异的灯焰才缓缓恢复了之前相对的燃烧状态,但那跳动的火苗中依然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

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宣判:

这点油......够烧......三天......

他那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缓缓移动着,就像一道索命的符咒,最终......落在了瘫坐在瘸叔旁边、浑身冰冷如坠冰窖、眼中燃烧着愤怒与恐惧的陈七童身上。

那两点幽绿的磷火,在陈七童眉心那点还残留着心灯余温的印记上,停留了许久许久,仿佛在审视着什么。沙哑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极其古怪的、近乎叹息的......玩味:

至于......你......

这点......烧剩下的......灰烬味儿......

虽然......点不亮灯......

但......留着......

说不定......哪天......

还能......引点......别的......东西......出来......

那意味深长的尾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却像毒蛇般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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