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生疼。
秦无忌抹了把脸，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淌下。
昏黄的路灯光晕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晕开，被越来越密的雨脚踩得粉碎。
空气里那股子尘土混着铁锈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又湿又沉。
“乌鸦嘴。”他低声吐槽，嘴角却绷不住一丝往上扬的弧度，胸腔残余的笑意还没散干净。
旁边的周汐颜狠狠剜了他一眼，杏眼在雨幕里亮得惊人，像淬着火的黑曜石。
“笑屁！赶紧的！”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被雨水激出来的急促，凶巴巴地催，
一边麻利地把手里还剩半杯的奶茶塑料杯捏扁，手腕一甩，精准投进几步外的垃圾桶口。
“隐形二维码启动了，黑有常那疯婆子肯定在路上了！这破地方不能待！”
她话说得又急又快，耳朵尖那抹可疑的红晕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了，只剩紧绷的警惕。
目光刀子似的扫过公交站牌后黑洞洞的绿化带灌木丛，又掠过远处被雨幕模糊的高楼轮廓。
啪嗒！啪嗒！啪嗒！
雨点骤然变得狂暴，砸在头顶薄薄的金属站台棚子上，声响密集得如同千军万马在擂鼓。冰冷的积水迅速在脚踝边汇成浑浊的小溪流。
“艹！”周汐颜低骂一声，小巧的鼻尖皱了皱，下意识往秦无忌边上缩了缩，似乎想避开棚子边缘溅进来的雨箭。
秦无忌没动。他微微眯起眼。
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绝对理性的银芒无声无息地流转开来，瞬间覆盖了原本的瞳色。
世界在他眼前剥落了湿漉漉的表象。雨水不再是混沌的一片，而是无数清晰下坠的银色丝线。昏黄的灯光晕染开的光谱分解成冷暖交织的色块。
【善恶透视眼（Lv.3）启动。】
无声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
视野所及，每一个被雨水笼罩的人影，头顶都浮现出只有他能看见的标识。
大多是模糊的白色光晕，代表着芸芸众生的基本底色。偶尔夹杂着一两点不易察觉的浅灰。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雨幕，扫过公交站牌下几个瑟缩着躲雨的模糊人影。白的，白的，还是白的。没什么异常。
视线掠过站牌边缘那个角落。
秦无忌的动作顿住了。
一个穿着杏黄色僧衣的身影，正靠在湿漉漉的广告牌上，光溜溜的脑袋在雨水里泛着油亮的光。
他一手托着个紫砂钵盂，另一手……插在僧衣宽大的袖子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姿态倒是挺有模有样，像是在这凄风苦雨里化缘的苦行僧。
然而，在秦无忌那双能洞穿虚妄、直指本质的善恶眼里，这人头顶悬浮的东西，让他嘴角残余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冰封。
那不是什么模糊的白光。
也不是一丝浅灰。
而是一团剧烈翻腾、污浊粘稠的深灰色！浓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
灰雾深处，隐隐透出三条细小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着。
三星畜生！
秦无忌的心跳猛地沉了一下。这评级，代表的不只是“恶”，更是某种根深蒂固、习以为常的“非人”行径。
他前世就是被这种货色送走的！冰冷的杀意，如同一条毒蛇，悄然缠绕上脊椎。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意念微动，善恶透视眼的“聚焦”能力无声启动。
视野猛地拉近，穿透了那油腻的僧衣，清晰无比地“看”到了对方插在袖子里的那只手。
那只手一点也没闲着。正握着一个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滑动。
秦无忌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赫然是某个银行的App转账界面！收款人昵称刺眼无比：“小白兔乖乖”！
转账金额：50，000.00！备注栏里一行小字更是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里：“宝，下个月学费已打，好好念书，别太想我哦~ 爱你！（爱心emoji）”
屏幕微弱的光映着那张看似悲悯的脸，嘴角竟挂着一丝自以为潇洒的、油腻腻的笑意！
和尚？化缘？
狗屁！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前世车轮碾压过身体的剧痛幻象，轰然冲上秦无忌的天灵盖！
握紧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妈的，才刚弄死一个闯红灯的畜生，又来个装神弄鬼的渣滓！
这平行世界是捅了畜生窝吗？
滋滋…滋啦…
就在他怒火升腾，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那股新获得的、蠢蠢欲动的“天罚”力量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狂暴雨声淹没的电流杂音，毫无预兆地钻进耳膜。
【警告！】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如同冰锥，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高速移动危险源！极度威胁！】
【畜生双连击任务强制激活！】
【目标锁定：1. 伪善妖僧（三星畜生）！2. 马路杀手（三星畜生）！】
【任务要求：审判！】
【时限：暴雨停止前。】
【失败惩罚：天罚系统冷却时间延长至72小时。】
双连击？！
秦无忌心神剧震！善恶眼瞬间从那个沉浸在与“小白兔乖乖”甜蜜转账对话中的伪僧身上挪开，
几乎是本能地，循着系统提示的方位，猛地投向雨幕深处、马路对面的方向！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铅云，瞬间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刺目的电光中，一辆深绿色的电动车，如同从地狱深渊冲出的幽灵，撕裂了滂沱的雨帘！
它完全无视了眼前刺目的红灯，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摇晃着，发出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啸，速度却丝毫不减！
车头灯的光柱在雨水中乱晃，像一头发狂野兽的眼睛！
骑车的是个穿着廉价雨衣的男人，雨帽被狂风吹开，露出一张因亢奋和某种扭曲的急切而狰狞变形的脸！
他嘴里似乎还在狂吼着什么，口水混合着雨水四溅。
更让秦无忌头皮瞬间炸裂的是！
在那猩红刺眼的“禁止通行”信号灯下，在那男人狰狞扭曲的脸孔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清晰、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猩红标识！
深红色的背景上，三个扭曲的黑色骷髅头标记狰狞地盘踞着！
三星畜生！
又是一个！
而且，是高速移动的、带着巨大惯性的、刚刚闯了红灯的马路杀手！和他前世被撞死的场景何其相似！冰冷的钢铁撞击肉身的幻痛，瞬间传遍全身！
“滋滋滋…目标扫描完成：殷富贵，男，43岁。畜生事迹：近三个月内，交通肇事逃逸三起，重伤两人。
本次逆行、闯红灯、严重超速。畜生值：★★★。危险性：极高。建议立即审判！”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
就是现在！趁他病，要他命！审判！
秦无忌眼中银芒暴涨，全部意念瞬间锁定了那个在雨幕中疯狂冲刺的绿色电驴！
体内的“天罚”之力如同被压抑的岩浆，咆哮着涌向指尖！只需要一个念头，这蕴含着一丝天地威严的力量，就能让那疯狂的电驴瞬间失控，车毁人亡！就像碾碎一只臭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无忌！”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恐到极点的尖叫，撕裂了狂暴的雨声，狠狠刺进秦无忌的耳膜！是周汐颜！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秦无忌凝聚的审判之力猛地一滞！
他几乎是僵硬地、顺着周汐颜那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指指向望去——
目光穿透模糊的雨幕，死死钉在那辆疯狂逆行的电驴后座！
在后座那个被简陋塑料布盖着的、鼓鼓囊囊的蓝色外卖保温箱旁边……
在那男人疯狂扭动身体操控车把的缝隙里……
赫然绑着一个……孩子？！
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同样廉价的雨衣裹着，但手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缠绕固定在那个冰冷的外卖箱上！
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箱子边缘，随着电动车的剧烈颠簸而晃动，在闪电的白光下，那张小脸苍白得像纸！
嗡——！
秦无忌脑子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炸弹！所有的杀意，所有的冰冷决断，顷刻间被这残酷的画面炸得粉碎！
审判？车毁人亡？那孩子怎么办？！跟着那个疯子畜生一起陪葬吗？！
“妈的！”秦无忌目眦欲裂，胸腔里翻涌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窒息感取代！
准备点出的审判之力硬生生卡在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冰冷的雨水疯狂抽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辆在雨幕中疯狂摇曳的绿色电驴，和后面那个小小的、随时可能被甩飞或者被卷入车轮下的身影。
怎么办？！
轰隆隆——
雷声滚滚，像是天空在发出沉闷的嘲笑。
“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冷笑，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预兆地缠绕上秦无忌和周汐颜的耳膜。
这声音阴冷、滑腻，仿佛直接响在颅骨内部，盖过了狂暴的雨声和雷声！
“秦大神……”
那声音带着戏谑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愉悦，慢悠悠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
“这场雨下的，真是时候呀……”
“让奴家猜猜看……”
“这一次……”
冰冷的拖腔拉调，蕴含着无穷的恶意。
“你是要斩业呢……”
“还是要……斩人呢？”
“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在暴雨中弥漫开来，如同跗骨之蛆。
秦无忌猛地扭头！
视线穿透重重雨帘，投向不远处一栋写字楼黑洞洞、尚未完工的高层。
在那裸露的、钢筋林立的毛坯楼层边缘。
一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身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雨水甚至无法靠近她周身三尺，便被无形的力量蒸发成缕缕白雾。
正是黑有常！
她脸上覆盖着那张标志性的、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
只有面具眼部那两个深邃的黑洞，如同深渊的入口，穿透雨幕，精准地、冰冷地锁定着秦无忌和周汐颜！
而在她身后半步的阴影里。
白问天也站在那里。一身紧束的白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在暴雨和黑暗中白得有些刺眼。
她的表情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秦无忌的善恶透视眼，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那双紧握着黑色长柄雨伞的手。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
那精钢打造的伞柄，似乎都在她那非人的握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呻吟。
嘎吱……
嘎吱……
雨，更大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