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幕在沙漠风的吹拂下,开始慢慢变薄、消散。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冲在最前面的两辆皮卡,已经彻底变成了两堆扭曲、燃烧、冒着浓烟的废铁,残骸散布在几十平方米的范围内,几乎找不到完整的部件。第三辆皮卡的驾驶舱位置被密集的钢珠打成了筛子,失控地撞上了旁边一块风蚀岩,瞬间熄火。只有落在最后面的第四辆皮卡,因为距离稍远,侥幸逃过一劫,但它也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踩死刹车,轮胎在沙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再也不敢向前半步。
“障碍清除。”约翰逊平静地宣布,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按掉了两个烦人的警报器。他甚至还有闲暇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看了一眼后方那如同炼狱般的场景,然后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引擎依旧沉稳的轰鸣和空调系统的嘶嘶声,再没有任何其他声响。龙云、玛利亚、伊万……所有队员,包括正在抢救伤员的艾米丽和汉斯,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约翰逊的背影。
这个男人,这个“旅鸽”,他所展现出的,远不止是一个情报中间人的保命手段和驾驶技术。他对最顶尖军用科技的熟悉程度、面对追杀时那种近乎本能的、高效而冷酷的应对方式、以及那种仿佛对“蜂巢”和“影武者”战术了如指掌的洞察力……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前”情报贩子应有的范畴。他臂膀上那个神秘的刺青,他“牧羊人”的呼号,他言语中对过往的讳莫如深……他到底是谁?他真的是那个他们曾经认识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旅鸽”吗?还是说,他本身就是“牧羊人计划”的一部分,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棋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玛利亚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问题很简单,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探针,试图从约翰逊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中,读取到隐藏的信息。
“‘灯塔’。”约翰逊的回答依旧简洁,他透过后视镜,目光与玛利亚有了一瞬间的交汇,那眼神深邃得像夜晚的海洋,看不到底,“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夜枭在那里准备了些‘好东西’,足够治好酋长和剃刀的伤,或许……也能为你们照亮前方的一些迷雾。”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目光扫过车厢内的每一个人,“当然,推开通往真相的大门,往往需要支付相应的‘代价’。希望你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的话语,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众人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更深沉的浪花。代价?什么样的代价?金钱?情报?还是……更无法挽回的东西?
掠夺者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在无垠的沙海中疾驰,像一艘孤独的钢铁方舟,航行在金色的死亡之海上。车外,撒哈拉的烈日将它的酷热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远处的景象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如同海市蜃楼。车内,空调依旧努力维持着一个相对舒适的微环境,但每个人心中的那份灼热、压抑和不确定性,却比车外的沙漠更加令人窒息。
艾米丽和汉斯仍在进行着与死神的拉锯战。林志豪在强效镇痛剂和升压药的作用下,暂时维持着脆弱的生命体征,但监护仪上那些跳动的数字,依旧如同走在悬崖边的钢丝上。詹姆斯的高烧在强力抗生素的介入下,似乎有了一丝被压制住的迹象,但感染的控制和伤口的处理,依然是需要立刻解决的头等大事。
龙云靠在冰冷的装甲内壁上,闭上眼睛。他没有睡着,大脑像一台超频运行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地处理着涌入的信息:拜尔沃德的陷阱、神秘的关键、GSS的彻底堕落、“影武者”的反常、约翰逊的突然出现和他的重重谜团、“牧羊人计划”的阴影、以及怀中这枚不断指向爱琴海的、如同活物般的菱形薄片……
所有线索,像一堆杂乱无章的拼图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却可能更加恐怖的画面。他不知道“灯塔”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也不知道约翰逊所谓的“代价”具体是什么。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一件事:灰烬小队,这支伤痕累累、几近破碎的队伍,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他们必须活下去,必须让战友得到救治,必须揭开层层迷雾后的真相,必须为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兄弟……讨回血债!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更漫长的时间,一直专注于导航和驾驶的约翰逊,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地宣布:
“我们到了。”
龙云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车外。
掠夺者正在驶入一片规模宏大、形态极其怪异诡谲的雅丹地貌群。无数由风沙千年雕琢而成的土黄色岩柱,如同沉默的远古巨人,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耸立在茫茫沙海之中,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巨大的石头迷宫。约翰逊驾驶着车辆,对这片复杂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他操控着掠夺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路线,在巨大的岩柱间灵活穿梭,时而绕过,时而从狭窄的缝隙中强行挤过,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一根尤其粗壮、高度超过五十米、底部有一个极其隐蔽、看似是自然形成的裂缝的岩柱前。
他熄掉引擎,庞大的车身微微一震,最终彻底安静下来。他解开车门锁,推开车门,跳下车,动作干净利落。他走到那面巨大、布满风蚀痕迹的岩壁前,看似随意地、实则遵循着某种特定规律,在几块毫不起眼的凸起岩石上,用特定的力度和节奏,依次敲击了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