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木讷的摇摇头。
接着,王建国被郑主任当众好一顿训斥,脸色由红转白,冷汗顺着额角就下来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地区办公室的大主任,怎么会为了一个村里的瘸腿退伍兵,亲自跑到这穷乡僻壤来。
“王科长,你今天的表现,我会如实向地区汇报。”郑主任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令王建国汗流浃背。
“现在,把婴儿调换一案的罪魁祸首带回去,依法依规进行调查!”郑主任的目光转向瘫在地上的张桂芬。
接着他瞪了王建国一眼,“至于你,立刻回去,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书!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是,是!”王建国哪里还敢多说半个不字。
他赶紧对自己带来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已经吓得腿软如泥的张桂芬。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吧!”张桂芬哭喊着,声音凄厉,但没人理会。
她被强行拖拽着,踉踉跄跄地带出了院子。
看着王建国一行人狼狈地押着张桂芬离开,围观的村民们彻底炸开了锅。
“这……这是咋回事?地区的大领导怎么来了?”
“你没听见吗?那王科长都吓成啥样了!”
“卫东到底啥来头啊?大领导怎么对他态度那么好?”
郑主任等院子门口恢复了清静,这才转身走向秦卫东。
他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您看,这样处理可以吗?”
秦卫东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秉公处理就行。”
“是!”郑主任立刻挺直了腰板,“我保证,一定会严肃处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说完,他极有分寸地对姜晓荷也点了点头,算是致意,然后才转身快步离开,上了那辆黑得发亮的轿车。
随着轿车的远去,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们也觉得再待下去没意思,议论着三三两两地散了。
嘈杂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姜晓荷、秦卫东,以及林家三口,和那个从始至终都缩在墙角,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空气的姜大山。
气氛,尴尬得几乎要凝固。
刘美珍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心情复杂。
刚才郑主任对他的态度,让她意识到,恐怕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这个名义上的“瘸腿”女婿。
可一想到女儿这十八年吃的苦,她的心就疼得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孩子!”刘美珍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上前,一把拉住姜晓荷的手,泪眼婆娑。
“跟妈回家!跟妈回县里去,妈再也不让你受这种苦了!”
她攥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刚找回来的女儿就会消失不见。
姜晓荷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说话,秦卫东已经上前一步,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刘美珍的手上,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他将姜晓荷轻轻拉到自己身后,动作自然而保护意味十足。
“阿姨,”秦卫东的语气淡定,“晓荷是我的妻子。她的家,在这里。”
刘美珍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护着姜晓荷的姿态。
是啊,她忘了,女儿已经嫁人了。嫁给了这个她完全不了解,但显然深藏不露的男人。
“可是……可是她才十八岁!”刘美珍急得语无伦次,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就……就结婚了?”
“我们是去公社领了证的,合法夫妻。”秦卫东的回答,简单,却堵住了所有可能的话头。
林远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上前拉住情绪激动的刘美珍,叹了口气,对姜晓荷和秦卫东说: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我们大家……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他的目光落在姜晓荷身上,眼神里是疼惜,是愧疚,还有一丝陌生,“晓荷,你……你别怪你妈妈,她只是……太想补偿你了。”
“回家吧!我们带你回家!”刘美珍还在哭着重复。
姜晓荷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妈”这个字,她怎么也叫不出口。
林静姝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
她看着悲伤的母亲,看着沉稳的父亲,又看了看那个缩在墙角,对自己充满恐惧和躲闪的亲生父亲姜大山。
她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爸,妈,我们先回去吧。”林静姝的声音带着一丝空洞的沙哑,“让……让她也冷静一下。”
她用了“她”,而不是“姐姐”或“晓荷”。
林远山点点头,知道今天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让场面更僵。
“那……我们先走了。”他看着姜晓荷,也是满眼的不舍,“晓荷,你放心,张桂芬一定会受到惩罚。明天……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林家三人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
走到院门口时,林静姝忽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姜晓荷,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会散。
“你……会恨我吗?”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恨我……占了你十八年的人生?”
姜晓荷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情无比复杂。
恨吗?从原主的角度来看,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或许有过一丝不甘。
但她更清楚,林静姝和她一样,都是这场错误人生的受害者。
“我不恨你。”姜晓荷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毕竟……这不是你的错。”
林静姝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抹了把脸,然后快步跟着父母离开了。
姜大山见林家人走了,也像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溜了。
院子里,只剩下秦卫东和姜晓荷。
“我们……也回家吧。”姜晓荷轻声说。
“嗯。”
秦卫东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两人并肩走出这个充满了闹剧和辛酸的院子,走在回家的土路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姜晓荷侧头看着身边男人的轮廓,他走得很慢,依旧维持着瘸腿的姿势,仿佛刚才那个让地区主任都恭敬对待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秦卫东。”她忽然开口。
“嗯?”
“你的家……又在哪里?”她问。
秦卫东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着晚霞,也映着他的身影。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那只没有拄拐杖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的家,”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