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陆铮,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出声。
姜晓荷快步走到陆铮面前,院里的灯光昏暗,映出他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
“出结果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陆铮的目光落在她沾满烟灰的脸上,沉默地点了点头。
“小五的人冒死靠近,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陆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血型对上了。专家当场就下了定论。”
姜晓荷的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身旁的桌子才站稳。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事实砸下来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不是陆家的孩子。
那块被抢走的襁褓,成了他们唯一的念想,如今这个念想也破灭了。
“那……那小宝他……”姜晓荷艰难地开口,“赵家把他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
她不敢说出那个最可怕的词。
“没有。”陆铮打断了她,这个回答让姜晓荷稍稍松了口气,但陆铮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坠入了更深的冰窖。
“他们没动手,但是……赵国栋,就是赵家的老爷子,当场就下令,把孙小宝关进了西山别院的地下室。”
“什么?”姜晓荷失声叫了出来,“关起来?为什么?既然是他们赵家的血脉,他们不应该……”
不应该欣喜若狂地认亲吗?就算要掩盖丑闻,也应该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秘密养起来才对!关进地下室,这算什么?
“因为,孙小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桩丑闻。一个能证明赵家血脉混乱的活证据。”
陆铮的眼神冷得骇人,“对赵家某些人来说,他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姜晓荷瞬间明白了。
孙小宝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成了一件可以用来攻击政敌、争夺权力的工具。
他的生死,不再由他自己,甚至不由赵家老爷子一人决定,而是取决于赵家内部那场看不见的权力斗争。
“所以,影狐抢走襁褓,不是为了销毁证据,而是为了确认……确认孙小宝不是我们陆家的人?”
姜晓荷只觉得浑身发冷。
“对。”陆铮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他们要确保,这件‘武器’,完完全全属于他们赵家自己。”
何其歹毒!何其残忍!
他们步步为营,算无遗策。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过给孙小宝任何活路,只是想把他变成一件最趁手的兵器!
“那我……我们……”姜晓荷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吞噬。
“我们现在怎么办?证据没了,人也被他们关起来了……孙师傅还在里面躺着……等他醒了,我怎么跟他说?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她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把孙小宝招进饭馆,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地去查什么身世……孙师傅不会被打,孙小宝也不会被抓。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头顶,笨拙地揉了揉。
“这不是你的错。”陆铮的声音就在耳边,沉稳而有力,“你只是想帮孙师傅。错的是赵家,是他们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埋下了这颗罪恶的种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把人关起来,就说明暂时不会动手。只要人还活着,我们就有机会。”
姜晓荷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可我们拿什么去换人?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有了!”
陆铮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对忠叔说:“忠叔,去看看孙师傅怎么样了。”
忠叔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进了客房。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陆铮拉过一把椅子,让姜晓荷坐下,然后半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
“晓荷,你听我说。”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了。”
“以前,我们是守,是防。赵家出一招,我们接一招。但现在,不行了。”
“孙小宝在他们手里,我们就被动了。再等下去,只会等到最坏的结果。”
姜晓荷咬着嘴唇,用力点头,听着他继续说。
“赵家既然想把孙小宝当武器,就一定有他们想攻击的敌人。这个敌人,很可能不是我们,而是他们自己人。”
“赵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陆铮的眼里闪着精光,“赵国栋有两个儿子,长子赵山河,就是被我们送进去的那个。次子赵瑞,一直在外地,最近才回来。我猜,孙小宝的出现,会打破他们内部的平衡。”
姜晓荷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他们内部的矛盾?”
“对。”陆铮肯定了她的想法,“我们要从被动等待,变成主动出击。把赵家的水,彻底搅浑!”
就在这时,客房里传来忠叔一声压抑的惊呼。
“少爷!少奶奶!你们快来!”
姜晓荷和陆铮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进去。
只见孙师傅已经醒了,正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忠叔在一旁怎么也按不住。
老人双眼通红,脸上满是绝望和疯狂,看到他们进来,嘶哑的嗓子像是破旧的风箱。
“布……我的布呢?找到了没有?”他死死地盯着姜晓荷,浑浊的眼睛里,是最后一丝希冀的微光。
怎么说?告诉他,布被抢了?告诉他,他疼了二十年的孙子,是仇家的血脉?
陆铮上前一步,挡在了姜晓荷身前。
“孙师傅,您冷静点,您的伤还没好。”
“我好不了!”孙师傅嘶吼着,一把推开他。
“你们告诉我!小宝呢?你们把他救出来没有?那块布是陆家的信物,对不对?你们拿着布,就能证明他的身份,就能救他了,对不对!”
看着老人那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陆铮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直视着孙师傅的眼睛,沉声道:“孙师傅,布,被赵家抢走了。”
孙师傅的身体猛地一僵,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但是,”陆铮的声音没有停,“我们查清楚了。孙小宝,他不是陆家的孩子。”
“哇”的一声,孙师傅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孙师傅!”姜晓荷尖叫着扑过去。
整个房间,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重新请来的大夫给孙师傅打了镇定剂,老人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他紧锁的眉头,和眼角未干的泪痕,都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姜晓荷坐在床边,用湿毛巾一点点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手抖得不成样子。
陆铮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
“是我错了。”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我不该告诉他实话。”
姜晓荷摇了摇头,没有回头。
“你没错。”她轻声说,“长痛不如短痛。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总要知道的。”
她站起身,转过来面对陆铮,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眼神却异常坚定。
“陆铮,不管他是谁的孩子,他都是孙师傅一手带大的孙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你说得对,我们要主动出击。”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陆铮知道,那个坚韧不拔的姜晓荷,又回来了。
他刚要开口,小五像一阵风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头儿!嫂子!”
“赵家……赵家把孙小宝从西山别院带出来了!”
姜晓荷的心猛地一沉:“带去哪了?”
小五喘着粗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没把人带回赵家大院,也没送去别的地方……”
“他们把他……扔在了咱们饭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