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翰昇看向郑硕的目光彻底变了,最初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震惊、凝重、以及一种深深的、面对未知深潭般的忌惮。
这小子,不仅冷静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他对交易核心诉求的精准把握、对对手心理的致命洞察、以及这套组合拳般的完美方案!
他绝不是普通的买家!
他背后到底站着谁?!
陈永仁敏锐地捕捉到这微妙却又决定性的气氛逆转,连忙上前打圆场,声音带着如释重负和小心的讨好:
“是是是!郑先生的条件确实…确实充分考虑了孙先生的特殊要求和时效性,非常有保障!非常周全!
卢老板的条件自然也非常优越,都体现了极大的诚意。
不如这样,大家都把最终的、完整的条件明确下来,包括具体的付款方式、时间表和所有的后续保障条款。
我立刻整理好,马上向孙先生汇报定夺?”他的话里,倾向性已经不言而喻。
谈判的主导权,已悄然彻底落入郑硕和祁理士的掌控之中。
祁理士适时地介入,以其严谨到近乎苛刻的专业态度。
条分缕析地列举了选择郑硕方案在律师费结构合理性、税费优化筹划、产权交割流程安全性以及针对此类特殊物业交易所需的顶级保密性安排等全方位的、压倒性的优势。
每一个优势都像一块沉重的砝码,不断加在郑硕这一边的天秤。
卢翰昇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挫败感,这小子难道真有通天背景?
他那份从容,那份对业主心理的精准拿捏,分明是胜券在握的表现!
而且“引人侧目”四个字,如同一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了他本就因这物业的敏感背景而暗自忐忑的心里。
信心一旦崩溃,气势便荡然无存。
最终,在祁理士以其无可挑剔的专业素养和技巧进行的最终斡旋下。
在郑硕那套“安全、高效、合规并完美契合业主核心诉求”的组合拳面前,卢翰昇尽管脸色铁青,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但终究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不甘地哼了一声,没有再提高报价或提出更具竞争力的条件。
他深深地、带着极度复杂难明情绪——忌惮、不甘、困惑、愤怒。
看了郑硕一眼,仿佛要将这个横空出世、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夺走他志在必得目标的年轻人,牢牢地烙印在脑海里。
陈永仁的手因激动和释放而微微颤抖,几乎是小跑着上前。
最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祈理士律师提供的、条款明细无可挑剔的意向书文件,声音带着无比的肯定:
“郑先生深明大义,体恤周全!方方面面都替孙先生考虑到了!就按郑先生的方案办!我立刻联系孙先生!”
“你!”卢翰昇勃然变色,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猛地伸手指向陈永仁。
又猛地转向郑硕,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将两人刺穿。
他身后的保镖肌肉瞬间绷紧,一股无形的戾气与威胁弥漫开来,客厅温度骤降。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几乎要失控之际,祈理士律师向前一步,恰到好处地隔在了卢翰昇和郑硕中间。
他灰蓝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向卢翰昇,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法律与权威的分量:
“卢先生,意向书已签,此交易受法律严格保护。买卖不成,仁义尚在。请。”
他抬手,做了一个清晰而坚决的手势,指向大门方向,姿态优雅却带着送客的决绝。
那保镖刚想有所动作,却被祈理士身后两名不知何时悄然上前、同样神情冷肃、体格健硕的助手用冰冷的目光逼视着。
空气中无形的张力几乎凝成实质,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卢翰昇胸膛剧烈起伏,像风箱般喘息,脸色由赤红转为铁青,喉结疯狂滚动,终究将一口恶气狠狠地咽了下去。
他猛地一挥衣袖,再无半句场面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深处低吼出一声:“我们走!”
带着保镖和秘书,像一阵裹挟着失败雷霆的阴风,怒气冲冲地撞开客厅厚重的实木门,大步离去。
脚步声沉重地砸在前庭的白色砂砾路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渐行渐远。
门外,那辆劳斯莱斯银影的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般的轰鸣,猛地窜出,绝尘而去,留下些许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
客厅内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围,随着卢翰昇一行的离去骤然一松。
陈永仁长舒一口大气,几乎虚脱般瘫软在沙发里,掏出手帕连连擦拭额角和脖子的冷汗。
祈理士的助手立刻上前,有条不紊地在宽大的书案上展开正式合同文件,钢笔、墨水、印章一应俱全,效率极高。
郑硕走到那张厚重的红木长条书案前,拿起那支沉甸甸的派克金笔。
冰凉的笔杆入手,他却感到自己掌心一片粘腻的冰凉——
那是方才在袖中,他死死捏紧那张薄薄的、存着他此刻全部身家的汇丰银行存折时,沁出的冷汗。
存折的边缘已被他无意识地揉捏得有些发软。
五百万元港币,是他穿越以来,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积累的全部资本!
郑父郑母:???
十万首付,占据了他所有流动资金的1.8%!
剩余三十二万的贷款,宛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个月的利息更是高达八厘!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但他坚信,未来的增值空间远超这一切!
祈理士沉稳地上前,拿起律师楼那枚沉甸甸的铜公章,蘸满了鲜红的印尼印泥。
“咚!”
一声沉闷而郑重的响声,公章稳稳地烙印在合同指定的位置。
殷红的印文在洁白的纸面上微微晕开,象征着交易的法律效力与祈理士律师楼的百年信誉,一诺千金。
就在这一刻,书房顶上一盏沉重的黄铜西洋枝形吊灯骤然亮起,投下明亮而略带暖意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