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柱刺破黑暗,在我们头顶的井壁上来回扫动,最终定格在一头嵌进山壁的金属梯上。
梯子很高,最下面一截也离井口有一人多高,湿滑的井壁更是无处着力。
水生看了一眼耗子,又看看我,沉声道:“我托你们先上!”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在浑浊的水中扎稳马步,让我踩着他的肩膀。
耗子低吼一声:“我先上!”他毕竟当过兵,身手比我利落得多。
他一个眼神,水生便立刻会意,咬着牙扎稳马步,让他踩着肩膀。
耗子深吸一口气,肌肉绷紧,猛地向上发力。
可梯子比预想的还高,即便如此,他的指尖离最下面那根横杆依然差着一小截,那段距离此刻看来遥远得让人绝望。
“妈的!”耗子咒骂着跳下来。
突然,他眼睛一亮,从背包里拽出那把半截的工兵铲,又解下腰间的绳子,用一种我们看不懂却异常迅捷的手法,将绳子死死地绑在了锹头上。
他向后退了两步,手臂猛地抡圆了,铁锹带着风声呼啸着向上飞去!
“当!”一声脆响,铁锹砸在墙上,火星四溅,偏了!
耗子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
他收回绳子,再次瞄准,手臂的肌肉坟起。
这一次,铁锹划出一道更精准的弧线,“哐”一声闷响,不偏不倚,牢牢地卡在了梯子背后和墙壁的缝隙里!
他使劲拽了拽,绳子绷得笔直,铁锹纹丝不动。
“上!”耗子低吼一声。
我第一个往上爬。
水生紧随其后,耗子殿后。
三人疯狗似的往上爬,突然听见下面水生闷哼一声。
我低头一看,发现水生的左边肩膀,动作有些不自然。
“水生,你受伤了?”我喘着粗气问。
“没事,小伤。”他闷声回答,但攀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我心里清楚,肯定是在之前的爆炸或是被水流冲击时受的伤。
这汉子,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继续向上。
竖井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仨粗重的喘息声,和铁梯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手电光柱向上照去,仿佛永远也照不到头。
空气越来越稀薄,带着一股铁锈和霉菌混合的怪味,闻久了让人头晕恶心。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胳膊和腿都变成了灌了铅的木头,每抬一下都得耗尽全身的力气。
我这个常年坐办公室的历史教授,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想活下去的“仙气”吊着。
“教授……你……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一股怪味?”耗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一丝颤抖。
“除了铁锈味和发霉的味儿,还有什么?”我不耐烦地问。
“说不上来……有点像……有点像夏天那种放坏了的肉,又有点甜腥甜腥的……”
我抽了抽鼻子,仔细一闻。
果然,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在地下河道里看到的那个青铜面具上的菌丝。
一股寒意从我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别他妈瞎想!快爬!”我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驱散自己内心的恐惧。
就在这时,我下方传来水生一声压抑的闷哼。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
我猛地低头,手电光下,只见水生脚下的那根梯级,竟然从中间断裂了!
他整个人猛地向下一沉,全靠双手的力量挂在上面。
“水生!”我和耗子同时惊呼出声。
水生咬着牙,胳膊上的肌肉坟起,试图把自己重新拉上去。
但他肩膀有伤,根本使不上全力。
“操!”耗子骂了一句,立刻手脚麻利地往上爬了两步,用自己的肩膀,死死地抵住了水生的脚。
“教授!快!把他拉上去!”
我不敢怠慢,伸出一只手,抓住他另一侧完好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拽。
“别管我……你们先走……”水生额头上全是冷汗,声音因为剧痛而变得嘶哑。
“放你娘的屁!”我爆了句粗口,眼睛都红了,“你要是掉下去了,你的那份钱,我可不给你家里人!”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伤痛。
水生低吼一声,配合着我的拉力和耗子的顶力,终于借力翻身上了一级稳固的梯级。
我们仨都松了口气,贴在冰冷的井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刚那一瞬间,死神几乎是贴着我们的脸飞了过去。
“这……这他妈也太刺激了……”耗子心有余悸地说道,“比拆弹还刺激……。”
休息了不到一分钟,我们不得不继续。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锈蚀的铁梯,什么时候会彻底散架。
接下来的攀爬,变成了一场对意志力和运气的双重考验。
我们每往上一步,都要先用手试探梯级的牢固程度。
有好几次,我们抓住的横杆在我们手中就化成了一捧铁锈。
有好几次,我们脚下的梯级在我们踩上去的瞬间就断裂掉落。
每一次险情,都把我们的神经绷得更紧一分。
我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
“教授……跟我说说话……”耗子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别睡着了……我给你讲讲我们连队的事儿……”
耗子用他那特有的、嘴碎的方式,不停地讲着他当兵时的糗事。
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法,让我们保持清醒。
这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怕死又贪财的家伙,在关键时刻,靠得住。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我只记得自己机械地重复着抬手、抓握、抬脚、踩踏的动作。
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风箱一样,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双臂早就麻木得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往上蹬、往上够。
就在我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脱手坠下去的时候,头顶的黑暗突然变成了灰色。
我猛地停住,心脏在耳膜里炸成鼓点。
“到了……”我听见自己嘶哑得不像人的声音在井道里回荡。
模糊中,我看到了!
在上方大概两三米的地方,有一个方形的洞口!
一缕微弱的、带着湿气的、灰蒙蒙的光,从洞口透了进来。
是出口!那是我们离开这个地狱的出口!
我感觉一股热流涌上了眼眶,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活下来了,我们居然真的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