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她与云临君相别竟已有十年之久。漠北一战,云临君身负重伤,下落不明。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找寻他,哪怕只是具骸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这些年,能够证明他在这世间来过的证据,居然只有这一把回到她手中匕首。
姜云岫是被一阵惊雷惊醒的,他一眼就看见桌面上被打开的包裹,屋里凉飕飕的,苏晚疾站在后院的回廊下,外头下着雨,她的心思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
“晚晚。”
苏晚疾连忙抹去泪水,强撑笑意回头道:“怎么了?”
姜云岫抽走她手中的匕首,上头刻着临君二字,还有被摩挲过的痕迹。他面色不佳:“很重要?”
“……嗯,故人遗物。”
姜云岫讪讪地将匕首放回她手中,原以为是成了婚,看见哪个旧情人的东西,死灰复燃,既然是遗物,那燃就燃吧。
他转身刚走两步,见苏晚疾还在原地看着雨幕出神。
“不睡吗?”
“睡不着。”
苏晚疾坐在台阶上,一伸手就能接到落下的雨珠。不多时就被姜云岫拉回手擦干净。
“雨水脏的很。”
“姜云岫,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怎得又问这个?”
姜云岫不解,他依稀记得在郡主府的赏花宴上,她第一次提成婚的事,也是先问了句这个。
“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你想让她做你的王妃,大可明明白白的当面同我说,我自会将位置让于她。但倘若你为了她陷害我,我一定第一个杀了她,在杀了你!”
“不会有那一天的,她已经死了。”
姜云岫先愣住,讶异自己如今能轻轻松松的说出这句话。
两人都陷入沉默,最后是苏晚疾先开的口:“郡主干的?”
自姜云岫回到兖京开始,盯着他的人那么多,真有什么心爱的女人,又怎么会有他那么多不堪的传闻。
多半是在南疆好上的,长平县主虎视眈眈,又怎么会容许姜云岫喜欢除她以外的女人?
“巧了,我喜欢的人,也死了。”许是为了宽慰他,两个人平摊这份伤心,或许就能好上许多。
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淌着,苏晚疾抬着头不让它继续滑落,可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挡也挡不住。
“你就这么喜欢他?”
“你能忘记她吗?”
苏晚疾擦干净眼泪,吐出一口气:“年少时遇到太过惊才绝艳,总会难以忘怀,即使明知有缘无份,依旧耿耿于怀。”
两人在屋檐下悲秋伤春,全然不知屋顶上蹲了一排人。
蹲了一晚上的叶青蔼手里抱着岫岫,与陈衡均、玄千机相顾无言,终究是叶青蔼先疯了,不停比划着叫骂着。
这两人没事吧?大婚之夜,春宵一刻,不做生做死,搁这里大谈死去的前任?
玄千机比划着手语:附议。
叶青蔼扯了扯长风的蓑衣,长风抱着剑低头看向她。
叶青蔼比划着:你们王爷心底那姑娘什么来头?
长风回应:不可说。
叶青蔼冷哼一声,一转头就见岫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菘蓝顺走了。
她看见白菘蓝就来气,照着白菘蓝腰间猛的一掐,只见他发出无声的呐喊,一脸痛苦。
玄千机替叶青蔼比划道:都是你!什么时候送不好,非得今天送!
白菘蓝疼得不行一个没忍住,猿叫一声,手中的岫岫吓一跳,扑腾着飞出去,细雨打湿羽毛,直往地上飞。
屋檐下两人也被着猿叫声吓一跳,苏晚疾警觉得冲出去,姜云岫跟在后头,用披风挡在她头上。
抬头看去,屋顶上站满了人,苏晚疾的狐朋狗友都到齐了,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手里还拿着晚上吃剩的菜。
叶青蔼还捂着白菘蓝的嘴,一见他两,心虚极了。
萧为安反应最快,大喊一声:“跑啊!”
众人惊做鸟兽散,叶青蔼临走前,还不忘招呼着岫岫一起跑。岫岫奋力一飞,飞到叶青蔼手中,一起逃离。
两人回到屋檐下,好在只有一些细雨,他们也不过是衣角微湿。
“睡吧,天色不早了。”
苏晚疾坐在床上,直勾勾的望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想起今夜下雨,她腿上还有旧疾,便问道:“腿疼?”
苏晚疾直摇头,拍了拍床:“睡床吧,那榻太小了,明日换个新的你在睡。”
姜云岫确实不想睡榻,取了毯子就上床。他一摸被子,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心有歉意:“母亲这两年身子不太好,一直在庄子上修养,府上的事物都是长风在打点。也怪我不好,忘记了他是个光的,不知天冷要给夫人备床厚点的被子。”
“岂止是被子的问题,连个炭火都没有!地龙也没有!”
她真真是不满极了,惹得姜云岫连连讨饶。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裹着被子往姜云岫那边挪了挪。
“姜云岫。”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姜云岫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她想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将毯子分了一些给她。
“我与徽贞相识于微末。彼时我初到南疆,无权无势。我的母亲淑太妃原是先皇的宠妃,一朝失宠,连带着我也不受待见。”
“那时的南疆郡守还不是蒋为均。是废太子的爪牙徐志。徐志意图谋害我性命,让我独自领了二十水军巡海。西洋与倭寇时常犯境,正巧就遇上了,不过好在西洋那一只是返航的商船,掌舵的正是徽贞。”
“她是掌舵人?我记得你去南疆那一年也不过九岁,她应是年岁与你相当,那岂不是!”
“她小我一岁。她自小跟随商队出海,八岁时已经能独自押货出海了。”
见她垂头丧气的,姜云岫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宽慰道:“晚晚八岁时已经能领兵击退漠北王军了,不比她差。”
“可是她会航海,我连海都没见过。”苏晚疾这些年不是在北疆就是在兖京,除了山就是沙漠,顶多见条江水。大概是什么样的?想象不出来。
“此间事了,我带你去南疆看海。”
“拉勾。”
她抓着姜云岫的手,拉勾盖章,心情又好了起来。又催促着他继续讲:“然后呢?你遇到了徽贞,一眼就爱上了?”
“没有,你会一眼就爱上一个人吗?会一眼爱上的,是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