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军出发之日,天还未亮,便已传来阵阵金属碰撞声,马蹄声在夜中格外清晰。
议事厅内亮着昏暗的烛火,苏晚疾推开大门时,姜云岫正提笔批阅昨日呈上来的折子。
听见推门声,姜云岫微微抬眼,见一身戎装的苏晚疾愣了愣,方才想起今日是整军出征之日。
“晚晚,且等我一会,我这里——”
“我们和离吧。”
姜云岫执笔的手一顿,豆大的墨水滴落在折子上晕开。他捏着狼毫的指尖咯咯作响,盯着那点墨迹,似乎要就此盯穿了它。
很快早前的折子又被一封和离书取代。
苏晚疾见他不答,上前将和离书递了出去:“和离书我已经签好了,你——”
“苏晚疾。”姜云岫抬眼,眼中布满血丝,面色难看。“你当真要如此?”
“是。”苏晚疾别开眼,将和离书放下:“签好了,我便带给黔叔,送往官府备案。”
“不必。”姜云岫强压着怒火,在和离书上落下姓名,盖上私印。“我一会让长风送官府备案。”
苏晚疾迟疑的看着他手中的和离书,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我既签了字,又如何会反悔?”
苏晚疾闻言,目光晦暗,犹豫着收回手。低声道:“如此也好。”
屋内氛围怪异,苏晚疾被这压抑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在长耳敲响了房门:“王爷,该出发了。”
苏晚疾闻言,如释重负,她不敢看向姜云岫,心虚的道了声:“王爷珍重。”
听着身后传来的冷笑声,苏晚疾片刻不敢停留,逃似的疾步出了议事厅。
守在门外的长风见她面色异常,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不及相送,匆忙进屋。
姜云岫手持和离书,在烛火上点燃,跳跃的火焰衬得他的脸庞忽明忽暗。
和离书在指尖化作灰烬,他面色阴鸷,目光森冷。
“主子?”长风心中愈发不安,他已许久不曾见过姜云岫这般动怒。面上无波澜,实际上早已暗流涌动。
“镇北军还是安插不进暗桩吗?”
凉薄的声音响起,长风不禁打了个寒颤,心跳骤然加速。
“绣衣司不养废物。”
“属下请主子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长风闻言,哐当一声跪地求情,见姜云岫没有意思回旋的余地,便只能硬着头皮道:“主子,想想王妃,王妃必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还请主子给他们一条生路。”
提到苏晚疾,姜云岫阴鸷的脸庞终于松动了几分。
“三日。”
长风闻言如释重负:“谢主子开恩!”
议事厅外,长耳接到苏晚疾,便带着苏晚疾向外走去。
此番整顿的人马不多,不过五千人,大多是从前从镇北军中退下来的。听闻镇北王领兵欲平定北疆,纷纷响应。
“人马已在城外等候,随时可以出发。”长耳将马鞭递给苏晚疾,见她翻身上马,策马疾驰,她也紧随其后。
天边吐出鱼肚白,到达城外时已是天光大亮。
苏晚疾一眼便瞧见凉亭下等候的江文君,她握着腰间佩剑走上凉亭,直挺挺的跪地叩拜三声。
“晚疾这些年承蒙祖母照应,方能安然至今。此去前路凶险,今日抬棺而出,不敢问归期,只愿祖母康健,能颐养天年。”
江文君闻言,心下了然,此番必定是危机重重,生死难料。
“阿晚,将不惧死。你若是一帆风顺,祖母便等着你凯旋而归。若是半道身死,你的后事,自有祖母操办。”
“谢祖母。”
苏晚疾再叩首,拜别江文君。她疾步走下凉亭翻身上马。正欲出发时,城楼上传来战鼓声声,她抬眼望去,只见陈衡均正提着鼓槌敲响战鼓,一声接一声,震撼人心。
闻不语抱着囡囡担忧的看着她,她身旁还跟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微微掀起纱幔一角,露出一张同闻不语相似的面容。
正是久居深宫不出的闻不言。
苏晚疾远远朝她们拱手行礼,继而调转马头冲向队伍最前端。
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山谷,苏晚疾恍惚间朝对岸的山间望去,正与姜云岫对上眼。
姜云岫独自一人策马相送,苏晚疾心中一阵悸动,别开眼去。
“王爷舍不得,又为何要和离?”长耳策马在侧,不禁问道。
“他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国运,已是犯了大忌,我不能再犯同样的事。”
“此战关于边陲安定,我若被私心左右,畏首畏尾,便是千古罪人。”
——
“边关急报——镇北军大捷!杀敌七千!收复三城!”
“边关急报——镇北军大捷!杀敌七千!收复三城!”
捷报随着新年的第一声烟花炸响,传入兖京。原本死气沉沉的兖京忽而涌出万家百姓,大街小巷水泄不通。
“北疆大捷!北疆大捷!”
“大过年的!热热闹闹的!烟花爆竹全放起来!”
偌大的兖京一呼百应,原本寥寥几声稀疏的烟花,变成了满天烟火。满天的火光照映在每个人脸上,色彩艳丽。
御书房内,姜琢玉听着外头震天响的烟花,盯着案上的捷报,心中五味杂陈。
王良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姜云岫。
“陛下,摄政王到了。”
王良识趣的挥退殿中一干无关紧要的婢女,随后关上殿门。
姜琢玉面色凝重,走下台阶,将捷报递给姜云岫。
“小叔,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姜云岫面色凝重,苏晚疾从未向他递过只言片语,他派遣去镇北军中的暗桩,被拔了个干净。他至今都只能通过战报得知她的动向。
他接过捷报,忽然心口疼得厉害,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翻来捷报,上头已不是熟悉的字迹,是陌生的,不属于苏晚疾的。
捷报最后,是镇北军统帅身中数箭,命在旦夕。
“婶婶冲锋在前,身受重伤,镇北军临阵换了主帅,却越战越勇。于一月前夺回最后一城。”
“这份战报是半月前发出的,一路上快马加鞭,踩着新年的点到的兖京。”
“从前的战报都是婶婶亲笔所写,从不假手于人,她的字迹我认得,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