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一睁眼，就是自己坐在轿辇上，要跨过一道宫门与人迎面撞上了。
景泰挺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与傲慢，扯着嗓子大声呵斥：“谁这么大胆，看见祺贵人也不行礼问安！”
这声音尖锐刺耳，在雪后这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啧，这次竟然是实在貌美却无脑的祺贵人。
祺贵人下意识地顺着景泰的声音往下一看，呵，老熟人，华妃啊。
此时的华妃哪还有满蒙八旗都不及的风华啊。
往日的明艳与高傲早就褪去了大半，面色也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哀戚与不甘。
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是祺贵人第一次见到华妃吧。
叶梅不愿多事，她对华妃没什么恶感，因此对她点点头，转头对景泰说，“算了，毕竟是曾经的华妃娘娘，又怎么会习惯给别人行礼问安。”
景泰不知就这么一瞬间，轿子上抬着的人就换了芯子了。
景泰依旧满脸不屑，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继续嚣张跋扈的说，“小主，您也说了，是曾经，现在哪还有华妃啊，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罢了。一个答应，还这么傲气，真是不懂尊卑规矩！”
说着还故意斜眼瞟了瞟华妃，那眼神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了。
华妃听到景泰那刺耳的呵斥，身子猛地一颤，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她缓缓向上抬头，毫无血色的脸上，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曾经明亮又高傲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就像一只斗败了的雄狮，垂头丧气的离开曾经统治的狮群一样。
华妃可不知祺贵人是真的算了，只当她和自己的宫女演双簧，阴阳她呢。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声音沙哑，“呵！你也不过是一样依仗家里的功劳进宫，和我当初有什么两样。”
那语气，还带着几分曾经的骄傲，眼神中也透露出几分对祺贵人的蔑视。
听到华妃如此回应，祺贵人来了几分兴趣，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仿佛有着无数算计。
她轻轻地对景泰挥挥手，声音清脆，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落轿！”
抬着轿辇的四个太监听到命令，动作整齐划一的缓缓将轿子放下。
祺贵人扶着景泰的手，优雅的走下来，她挺拔的身姿与华妃的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祺贵人与华妃面对面站着，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没有什么火花，倒像是一次宠妃的交接。
祺贵人看着华妃这不施粉黛、满面憔悴的样子，说道，“确实，没想到华妃娘娘如今倒是想的明白，我以为华妃你还想着是因为皇上对你的……，”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狭促，缓缓凑近华妃的脸，如箭般射出一个字——“爱”！
这个字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华妃的心上。
华妃满眼哀戚中更添了几分愤怒，也不知这愤怒是对着祺贵人还是对她曾经的爱人。
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爱？”华妃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觉得皇上爱你？”
这时候的华妃，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曾经被她视作珍珠，如今却成了泡沫，一戳就破的回忆。
“皇上爱年轻貌美的人。”祺贵人平淡的说着。
“你自认为年轻貌美能博得皇上的宠爱，却不知人老珠黄后会不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华妃睁开眼，目光越过祺贵人望向远处的宫殿，“你以为这后宫是那么好待的？今日你得宠，明日就被人踩在脚下！”
“华妃觉得现在就是你的下场？”祺贵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觉得是靠出卖你上位的襄嫔会放过你？
还是踩着你上位的菀嫔会让你就这么活着？”
祺贵人围着缓缓踱步，用眼神上下打量华妃一圈，“又或者，皇后这个一直被你踩在脚下的人会让你老死宫中？”
华妃身后的颂芝那个米老鼠头随着祺贵人的话越来越低，似乎想到了什么，偷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颂芝是最能感知到两人如今的处境的，她们早就没了往日的风光和底气，曾经那些被他们踩在脚底的人，无时无刻不想弄死她们。
华妃一脸不屑，“那就让她们来呀！我还有什么怕的。”她挺直了腰板，浑身透露出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
祺贵人慢慢地把手伸出去。
景泰见状，赶紧躬身向前，小心翼翼都扶住祺贵人的手臂。
祺贵人往前迈出一步，与华妃交错而过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肩膀几乎擦着华妃的肩膀走过，然后祺贵人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你活着你那些侄子才能活，你死了，他们必死无疑。”
祺贵人也不看华妃，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扶着景泰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抬着轿子的太监赶紧跟上，只留下雪地上华妃和颂芝主仆二人。
华妃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看着祺贵人浩浩荡荡地一群人离去，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颂芝轻轻走到华妃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娘，我们走吧。”
华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颂芝的手，喃喃的说道，“颂芝，她为什么要这么说，皇上，皇上他不会这么绝情的，对不对？”
华妃抬起头，望着天空飞过几个小小的墨点，那是京城冬季为数不多的鸟——麻雀。
看着这些小鸟，华妃心中默默地想着，“就算是为了仅存的几个子侄，我也要继续在这冰冷的后宫中活下去，哪怕如齐月宾那个贱人一般苟延残喘。”
北风吹起了地上的积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华妃的脸上，融化成一滴滴水珠，让人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走吧，颂芝。哥哥和年富他们还等着我们呢。”
今日是年羹尧他们的尾七，华妃要去给他们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