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栓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赫连武威以及每一个魔焰司骑兵的脸上。
“不过如此”！
“也敢放肆”！
区区两句话，比任何凌厉的招式更具侮辱性。他们乃是北莽魔焰司精锐，纵横草原，令诸部闻风丧胆，何时受过这等轻视？尤其还是在一个看似年轻的北凉巡狩使面前！
赫连武威铁青的脸色瞬间涨红，那是极致的愤怒与羞辱交织的结果。他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臂，死死盯住徐小栓，眼中的幽蓝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其中的狂傲被一种更加阴鸷、更加危险的杀意所取代。
“好！很好！”赫连武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徐小栓，本将军承认，小觑了你这份‘乌龟壳’一样的本事。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猛地举起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长枪，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鸣：“魔焰司听令！血祭焚荒阵！”
命令一下，所有魔焰司骑兵眼神瞬间变得狂热而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他们齐声发出一种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同时，用兵刃狠狠划向自己的掌心，或者座下魔兽的躯体！
嗤——！
殷红的鲜血如同泉涌，却没有滴落在地，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化作千道血线，疯狂注入到空中那团尚未完全消散的幽蓝火云之中！
得到精血献祭，幽蓝火云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体积再次膨胀，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近乎漆黑！火焰翻滚间，之前那些扭曲的面孔变得更加清晰，嘶嚎声也更加凄厉刺耳，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血腥、污秽、寂灭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拒北城遗址！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仿佛被这魔焰染黑。废墟之上，阴风怒号，卷起带着血腥气的沙尘。
“以我等同源之血，唤寂灭源力降临！”赫连武威状若疯魔，他自身的精血也化作一道粗壮的血柱融入火云，他的气息在燃烧生命本源般疯狂提升，隐隐触摸到了真正的天象境门槛！
“焚尽八荒，万物归寂！”
那团庞大无比、漆黑中泛着幽蓝的魔焰，不再是简单的坠落，而是如同活物般，张开了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朝着徐小栓以及他身后那一片由灯火和英魂守护的净土覆盖而下！这一次的威势，远超之前，仿佛真要实现赫连武威的狂言，将这片承载着北凉悲壮历史的废墟，彻底从大地上抹去！
徐小栓脸色微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血祭之后魔焰蕴含的污秽与寂灭之力，对文明薪火有着极强的腐蚀性。他眉心的灯火剧烈跳动，身周的玄黄光芒与英魂光点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向眉心灯焰，试图再次凝聚更强的“守夜”之光。脚下的废墟大地传来更加剧烈的震颤，更多的莹白光点升腾而起，前赴后继地融入他的防御之中。他在透支自己的力量，也在引动这片土地最后的本源战意。
就在那漆黑魔焰巨口即将吞没徐小栓，那微弱的灯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的千钧一发之际——
“唉……”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
这声叹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一丝淡淡的不耐烦。
是李长生！
他一直隐匿在城门洞的阴影下，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此刻，他动了。
他没有走出阴影，只是轻轻抬起了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杖，对着那遮天蔽日的漆黑魔焰，随意地一点。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气势滔天。
甚至没有引动丝毫的元气波动。
但就在他木杖点出的瞬间——
言出法随，天地皆寂！
那咆哮的阴风，停了。
那翻滚的漆黑魔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凝固在半空中，那张开的巨口距离徐小栓的灯火领域仅有三尺之遥，却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魔焰之中那些凄厉的嘶嚎声，也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赫连武威脸上疯狂的表情僵住，他感觉自己与那血祭魔焰之间的联系，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他燃烧生命本源提升起来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萎靡下去。
所有魔焰司骑兵的咒文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魔焰之力如同遇到了君王，瑟瑟发抖，根本无法调动分毫！
“聒噪。”
李长生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不带丝毫烟火气。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凝固在半空的庞大漆黑魔焰，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核心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消融，化作最精纯的天地元气，消散于无形。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没了。
仿佛之前那毁天灭地的威势，只是一场幻梦。
噗——！
血祭阵法被破，力量反噬之下，赫连武威以及所有魔焰司骑兵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变得无比衰弱，不少人甚至直接从魔兽背上栽落下来。
赫连武威单膝跪地，用长枪勉强支撑住身体，抬头望向那城门洞的阴影，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骇然。
“是……是谁？！”
他无法理解，这世上怎会有人能如此轻易地破去他们魔焰司引以为傲的血祭焚荒阵？就算是真正的天象境强者，也绝不可能做到如此举重若轻！
徐小栓也松了口气，周身的光芒缓缓收敛，他看向阴影处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李长生的强大，超出了他的预估。这种手段，已近乎……规则。
李长生拄着木杖，慢悠悠地从阴影中踱步而出，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魔焰司众人，最后落在赫连武威身上。
“赫连家的小娃娃，”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回去告诉拓跋菩萨，也告诉你们北莽那些躲在幕后的老家伙。”
“有些火，不是你们能碰的。”
“有些线，越过了，会死人的。”
他每说一句话，赫连武威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锤敲击一下，脸色惨白一分。
“现在，滚吧。”
“滚”字一出，如同赦令。残余的魔焰司骑兵如蒙大赦，挣扎着扶起同伴，拉起萎靡的魔兽，狼狈不堪地向着北方溃逃，连头都不敢回。
赫连武威深深看了李长生和徐小栓一眼，似乎要将这两人的样貌刻入灵魂深处，然后才咬牙拖着伤体，踉跄着追随着溃军而去。
转眼间，北莽大军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更加浓重的血腥气。
废墟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徐小栓转向李长生，郑重行礼：“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李长生摆了摆手，目光深邃地看向北方，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片草原深处的暗流涌动。
“不必谢我。老夫出手，并非全为你。”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徐小栓，“更重要的是，让你亲眼看看，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力量。魔焰司，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罢了。”
“真正的‘归寂者’，他们所掌控的‘源力’，远比这被污染的魔焰……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可怕。”
徐小栓心神一震，沉默片刻，问道：“前辈，何为‘归寂者’？他们追求的，又是什么？”
李长生转过身，望向拒北城废墟的深处，那里，似乎有更加古老的气息在沉睡。
“走吧，边走边说。”他拄着木杖，缓缓向废墟内部走去，“关于‘归寂者’，关于‘守火人’的宿命，关于这片土地隐藏的秘密……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了。”
他的背影在荒凉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沉重。
徐小栓知道，真正的答案，或许就在这片废墟的最深处。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