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院落中。
手中握着那枚林洋所赠的青灰色玉简,指尖能感受到其温润的质地和隐隐流动的灵韵。
他低头凝视着这枚看似普通的玉简,眉头微蹙,心中充满了犹疑与权衡。
林洋此人,行事诡谲,动机难测。
他为何要赠予自己这样一门身法?
是真的好心相助,还是另有图谋?
这玉简之中,会不会藏着什么隐患或者陷阱?
各种念头在陈阳脑海中翻腾。
他与林洋之间,关系复杂难言,既有救命之恩,又有过往之事而产生的隔阂,更有对此人深沉心机的本能警惕。
这玉简,接在手里,仿佛接住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然而。
目光扫过那片被金色火焰焚毁,只剩下焦黑地基和残存青烟的阁楼废墟……
昨日杨天明那如同鬼魅般骤然降临,一掌将他击飞的恐怖场景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种绝对实力带来的无力感,那种生死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绝望,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痛着他的神经。
实力!
他需要实力!
需要更快的速度!
需要更强的力量!
若想在三个月后的亲传试炼中与杨天明一争高下,他必须抓住一切可能提升自己的机会!
“罢了!”
陈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提升实力才是眼前最紧要之事!若真有陷阱,日后小心提防便是!”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将玉简轻轻贴在自己的眉心,沉下心神,小心翼翼地感知。
刹那间。
一股庞大而玄奥的法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这是一门身法。
一门极其精妙,远超他想象的身法!
与他在宗门功法阁一楼,二楼见过的那些大众货色截然不同。
甚至与杨天明那种霸道凌厉,主动出击的“游龙步”也大相径庭。
玉简中记载的身法,核心要义并非主动追击或闪避,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动的应激反应!
它强调的是在敌人攻击即将临体,杀气或灵力波动触及自身的瞬间,体内灵力依照特定路线刹那爆发,引动身体做出超越自身极限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极致位移!
如同惊弓之鸟,未等箭至,身已先动!
这身法没有固定的招式,没有繁复的步法图谱。
更像是一种烙印在身体本能里的反应机制,追求的是在电光火石间,以最小的动作,最快的速度,规避掉最致命的威胁!
“好奇妙的身法……”
陈阳心中震撼不已。
这种理念,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功法都不同。
它不追求先发制人。
反而讲究后发先至,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其精妙程度,绝对不亚于杨天明的家族秘传“游龙步”,甚至在保命和应对突发危机方面,犹有过之!
只是,玉简中关于这门身法的名称部分,似乎被人为地抹去了,只留下了纯粹的修炼法门和运功路线。
陈阳略一思索。
结合这身法那感应危机,瞬间爆发,如惊鸟乍飞的特性,心中便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我便自己为你取个名字……便叫‘惊鸿步’吧!”
鸿雁受惊,一飞冲天,转瞬即逝!
倒也贴合这身法的神髓。
他沉下心来,开始全力记忆,理解,消化这“惊鸿步”的奥妙。
灵力如何在特定经脉中瞬间蓄积,爆发。
神识如何与肉身反应完美衔接,如何在危机感应的刹那做出最正确的位移选择……
无数玄奥的符文和图录在他识海中流转,被他贪婪地汲取着。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当陈阳终于将“惊鸿步”的所有关窍,运行路线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自觉已初步掌握其理论精髓,只待日后勤加练习化为己用时……
他眉心处的玉简,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如同冰面碎裂般的“咔嚓”声!
陈阳心中一惊,连忙将玉简从眉心移开。
只见那枚青灰色的玉简,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紧接着,灵光迅速黯淡、消散。
整个玉简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噗”地一声轻响,竟是化作了一小撮极其细腻的,毫无灵气的灰色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
随风飘散,再无痕迹可寻。
“……自毁了?”
陈阳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愣住了。
这玉简之中,果然被设下了禁制!
一旦有人将其中的内容彻底学会,铭记,便会自行崩毁,防止内容外泄或被第二人习得!
“林洋……他到底有什么心思?”
陈阳眉头紧锁,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如此玄妙的身法,竟用这种一次性的方式传授给自己,他图什么?
难道他与杨天明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想要借自己之手去对付杨天明?
他想不明白。
只觉得林洋此人如同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愈发显得神秘难测。
“罢了,不想了。无论如何,这‘惊鸿步’于我而言,确是雪中送炭。至于林洋的目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阳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暂时压下。
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练习身法,为三个月后的试炼做准备。
但此刻,对于陈阳来说,还有一件更加紧迫,更加让他心烦意乱的事情需要立刻解决……
那就是他的耳朵!
自从那块陶碗碎片化作黑红光钻入右耳之后,他的右耳就彻底失去了听觉,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堵塞的感觉。
之前因为接连的变故和紧张情绪,尚且能暂时忽略。
此刻静下心来,那种单耳失聪的憋闷感和不平衡感,便愈发清晰难忍。
他尝试着运转灵力至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耳道,想要凭借灵力的感知和微弱的吸附力,将里面的异物给“勾”出来。
然而。
他的灵力刚刚触及耳道深处那团堵塞物,那东西仿佛受惊般,猛地往里一缩!
不仅没能将其勾出,反而让它钻得更深了!
同时,陈阳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
似乎是活物!
在他的耳道里微微蠕动了一下!
“活的?!”
陈阳脸色一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恶寒。
任谁知道自己的耳朵里钻进去一个活物,恐怕都无法保持镇定。
他不敢再轻易用灵力去刺激它,生怕这东西受惊之下,直接钻破他的耳膜,甚至钻进脑子里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陈阳看着那静静躺在储物袋中,边缘带着一道裂纹的陶碗,心中又是懊悔又是焦虑。
只能等到晚上,再想办法试验一下这陶碗是否还能正常使用,希望能找到修复之法或者弄清那碎片的来历。
但现在,必须先解决耳朵里的麻烦!
他又尝试了其他几种方法。
他找来一根细软的草茎,想要轻轻掏一下,但那东西躲在极深处,草茎根本够不着。
他甚至尝试着对着耳朵掐了一个最低阶的《凝水诀》,引出一缕细小的水流,想要将其冲刷出来。
结果,水流进入耳道,除了带来一阵冰凉和不适感,对那团堵塞物毫无作用。
反而因为水的浸润,那东西似乎蠕动得稍微活跃了一点,让陈阳更是头皮发麻。
一番折腾下来,陈阳已是满头大汗,心情愈发烦躁,却依旧束手无策。
“难道真要去找林洋?”
他想起了林洋离开时说的话。
但一想到要求助于这个心思难测的家伙,陈阳心里就本能地有些排斥。
他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目光无意间扫过阁楼废墟旁那两栋完好无损的小屋。
那是之前柳依依和小春花居住的地方,幸好金色火焰似乎只针对他的主阁楼,并未蔓延波及到这两处侧屋。
陈阳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其中一间。
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柳依依的温柔气息。
墙角处有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简易小灶台,旁边放着几个瓶瓶罐罐。
那是柳依依偶尔兴致来了,会亲手做一些凡俗间的简单吃食,给小春花也给他尝尝鲜时所用的调料。
陈阳的目光在那几个瓶罐上扫过。
忽然。
他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粗陶小罐上,罐身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盐”字。
盐……
看到这个字,陈阳脑海中猛地闪过一段久远的记忆。
那还是在他年幼时,于乡间田埂上劳作,因为小孩子细皮嫩肉,有时会被水田里的水蛭吸附在腿上。
那个时候,村里的老人就会教他,撒上一小撮盐,那水蛭便会立刻痛苦地蜷缩,脱落……
虽然不知道钻进自己耳朵里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但既然是活物。
说不定……
也能用类似的方法逼它出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
陈阳不再犹豫,走上前拿起那个盐罐,打开盖子,里面是雪白晶莹的粗盐粒。
他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从罐中摄取起一小缕盐末,控制着它们,如同操控着一股极细的沙流,缓缓地,精准地送入自己那完全堵塞的右耳深处。
然后。
他屏住呼吸。
静静地等待着。
一息
两息
三息……
起初,耳道里毫无动静。
就在陈阳以为这方法无效,心中失望之际——
他猛地感觉到,耳道深处那团堵塞物,极其轻微地……
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更加明显的一下抽搐!
陈阳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
忽然!
“啊啊啊啊啊——!!!”
一阵尖锐,凄厉,仿佛能刺穿灵魂的惨叫声,毫无征兆地,直接从他自己的耳道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颅腔内震荡,轰鸣!
陈阳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陷入了短暂的失聪状态,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被这来自耳朵内部的恐怖惨叫直接震晕过去!
他勉强扶住旁边的墙壁,才没有栽倒在地。
就在他头晕眼花,恶心欲呕之际,只感觉右耳耳道一松,一个滑腻腻,软乎乎的东西,伴随着黏糊糊的液体,“啪嗒”一声,从耳朵里钻了出来,掉落在了他脚边的地面上。
陈阳强忍着不适,低头定睛看去。
那东西约莫手指长短,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身体湿滑,没有明显的骨骼,正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蜷缩……
看外形,有点像是一条放大了数倍的……蚯蚓?!
陈阳被这诡异的一幕恶心得不轻,联想到这东西刚才就在自己耳朵里,更是一阵反胃和惊悚。
他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脚就狠狠地朝着那还在扭动的暗红色“蚯蚓”踩了下去!
“吧唧——!”
一声令人牙酸的,类似踩爆浆果的闷响。
那暗红色的“蚯蚓”直接被陈阳一脚踩得爆裂开来,身体断成了好几截,暗红色的,略带粘稠的体液溅了一地。
陈阳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那几截还在微微抽搐的残躯,喃喃自语:
“什么东西……居然……还会说话?!”
然而,下一秒,更加诡异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那被踩爆的“蚯蚓”残躯中,属于头部的那一截,竟然再次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带着极度的痛苦和焦急,语速飞快:
“兄弟!别踩了!自己人!自己人啊!再踩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陈阳:“!!!”
他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都倒竖了起来!
猛地向后跳开一步,摆出防御姿态,惊疑不定地盯着地上那截还会说话的“蚯蚓头”,厉声喝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蚯蚓头”似乎缓过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痛楚,但努力表达着“善意”:
“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家人?”
陈阳心中警铃大作,更加觉得荒谬和警惕:
“胡说八道!我哪来的你这种……家人?!”
那“蚯蚓头”急忙解释道,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委屈?
“你身上……有没有皮毛?”
陈阳一愣,下意识回答:
“……没有。”
蚯蚓头又问:
“有没有羽翎?”
陈阳:“……也没有。”
蚯蚓头仿佛找到了证据,语气肯定了些:
“对啊!你还没有甲,没有鳞,也没有羽,也没有毛!和我一样,我们不是一家人,谁是一家人?!”
陈阳被它这番逻辑极其“通顺”却又无比荒诞的话给彻底搞懵了,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蚯蚓头见陈阳不说话,似乎以为他听进去了,还想再说什么。
陈阳终于从这巨大的荒谬感中回过神来,一股被戏弄的怒火涌上心头,盯着地上那截还在试图“认亲”的诡异虫豸,咬牙骂道:
“哪来的混账虫豸!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