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碾过最后一道土坡时,云瑾往脸上抹了把灶灰,粗布帕子裹住的头发里藏着根细铁丝——那是老陈教她的,能在三秒内撬开普通锁头。陆纪川坐在她身边,军靴换成了沾满泥的胶鞋,袖口故意磨破了边,手里转着根劣质烟,眼神里的“混不吝”学得有模有样。
“前面就是‘三不管’地界了。”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云瑾,声音压得像路边的碎石子,“记住,你是阿瑾,我是阿武,咱们是来投蛇爷的,手里有批‘云南白药’——安德烈昨晚塞的新型炸药,外面裹着草药粉。”
云瑾“嗯”了一声,低头理了理打补丁的蓝布衫。车窗外的景象早没了野狼谷的草木气,土黄色的山包裸着石头,风卷着沙砾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远处的矮房歪歪扭扭,墙皮剥落处画着歪七扭八的蛇形涂鸦,几个背着枪的汉子蹲在门口抽烟,眼神像秃鹫似的扫过来。
“到了。”司机猛踩刹车,卡车在块写着“蛇”字的木牌前停下。
云瑾刚要推门,陆纪川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来,烫得人心里发颤。
“别怕。”他用口型说,指节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们新约的暗号,“有我。”
下车时,风沙迷了眼。一个疤脸汉子叼着烟走过来,目光在陆纪川腰上的旧刀疤和云瑾药箱上的铜锁上打了个转:“蛇爷说了,来投门的,得露两手。”
陆纪川忽然拽过云瑾的胳膊,往她手心里塞了把小刀,自己则抄起地上的木棍,冲疤脸汉子扬下巴:“我女人会治‘见不得光’的伤,我嘛……会让不长眼的人多道疤。”
疤脸刚要说话,旁边忽然冲出来个喽啰,捂着肚子直打滚,裤腿渗出血来——是安德烈提前安排的“托儿”,伤口是索尼娅用血浆和假皮做的。
“这伤……”疤脸皱眉。
云瑾已经蹲下身,药箱打开的瞬间,陆纪川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肩上,指尖却悄悄指了指喽啰后腰——那里藏着个微型摄像头,是哈桑改装的。她心领神会,故意用粗嘎的嗓子喊:“别动!这是被猎枪霰弹擦的,得剜掉碎皮!”
手术刀划开假皮的动作又快又稳,血浆“滋”地溅在她手背上,她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抬头瞪陆纪川:“还愣着?拿烈酒来!”
陆纪川“啧”了一声,踹了旁边喽啰一脚:“没听见我女人说话?”那股子护犊子的横劲,演得连云瑾都差点信了。
疤脸看着云瑾用烧红的铁丝烫伤口又看了看陆纪川捏碎酒瓶时露的狠劲,忽然笑了:“有点意思。跟我来吧,蛇爷的副手‘眼镜’想见你们。”
往据点走的路上,云瑾故意落后半步,指尖在陆纪川背上划了个“三”——表示周围有三个暗哨。陆纪川不动声色地往左边吐了口痰,那是告诉她“左后方有枪手”。两人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像江湖夫妻的熟稔,又藏着只有彼此懂的警惕。
据点是座废弃的矿山,洞口挂着盏昏黄的灯,照得墙上的蛇形涂鸦像活了似的。眼镜坐在张铁皮桌后,镜片反射着冷光,手里把玩着枚银蛇戒指——和张首长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听说你们有‘好货’?”眼镜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陆纪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安德烈裹了草药的炸药:“云南来的‘白药’,威力足,样子糙,过安检时当药材就能混。”
眼镜没接,反而看向云瑾:“你男人以前是当兵的?”
云瑾的心猛地一跳,陆纪川却先笑了,伸手把她往怀里拽了拽,动作带着点粗鲁的亲昵:“当年偷了部队的枪去赌钱,被追得钻山沟,哪配当什么兵?”他故意把“偷枪”两个字说得含糊,像怕人听见。
眼镜的目光在陆纪川的虎口(那里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李顺伊用遮瑕膏盖了三层)上停了停,忽然指了指旁边的铁笼:“里面有个‘不听话’的,你们处理了,明天就能见蛇爷。”
铁笼里关着个血人,云瑾刚要上前,陆纪川忽然按住她的肩,自己操起墙角的铁棍,眼神冷得像冰。就在铁棍要落下的瞬间,他手腕微转,铁棍擦着铁笼砸在地上,震得灰尘飞扬——那是给暗处的哈桑发信号:“目标确认,准备接应。”
“怂了?”眼镜挑眉。
“不敢脏了我女人的眼。”陆纪川把铁棍扔在地上,揽着云瑾往外走,“明天见蛇爷,我带真本事来。”
走出矿山时,风沙更大了。陆纪川忽然停下,用袖口擦掉云瑾脸上的灶灰,指尖擦过她唇角时,微微顿了顿。“演得不错。”他的声音混着风声,低得像情话,“就是刚才瞪我那下,太真了。”
云瑾的耳尖忽然发烫,刚要说话,就见远处的矮房后闪过个黑影——是李顺伊的军犬,正叼着块碎布晃尾巴,布上绣着半个“鹰”字,是“安全”的意思。
“今晚得守在据点外围。”陆纪川拽着她往暗处走,手心全是汗,“眼镜在试探我们,明天见蛇爷,才是真的坎。”
“知道该怎么做。”她踮起脚,往他耳边凑了凑,气息扫过他的耳廓,“明天见蛇爷,你骂我两句,显得更像真夫妻。”
陆纪川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攥紧了她的手。远处的蛇形涂鸦在夜色里张着嘴,像要吞掉一切,可他们握着的手,却比任何暗号都更让人踏实。
黎明的沙砾还没被太阳晒暖,疤脸就来催了。陆纪川把磨尖的铁片藏进胶鞋夹层,云瑾则往药箱底层塞了包止血粉——那是索尼娅调的迷药,遇水即溶。
蛇爷的“家”藏在矿山深处,是座砌着青砖的院子,墙头插着碎玻璃,门口蹲着两个扛火箭筒的壮汉,比据点的喽啰多了三分煞气。
“进去吧,蛇爷在楼上等着。”疤脸推了陆纪川一把,眼神里藏着看好戏的阴狠。
院子里弥漫着劣质香水味。云瑾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二楼传来个娇嗲的女声,拖着长腔骂:“这点事都办不好,留着你们喂蛇吗?”
陆纪川的手在她后腰悄悄捏了下——这是“戒备”的暗号。云瑾低头理药箱,余光瞥见墙角的蛇形石雕,眼睛在石像底座停了停:那里有个不易察觉的摄像头,红灯正闪。
“哟,来了新面孔?”
楼梯口忽然滚下串笑声。一个穿红裙的女人扶着栏杆往下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的响。她头发烫成大波浪,口红红得像血,目光在陆纪川脸上打了个转,忽然笑了,手指卷着发梢:“这小哥看着面生啊,哪来的?”
陆纪川扯了扯嘴角,露出半分痞气:“混口饭吃的,谈不上来处。”
“混饭?”女人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香水味呛得云瑾皱眉,“我看你不像混饭的,倒像……”她指尖快碰到陆纪川胸口时,被他抬手挡开。
“规矩我懂。”陆纪川往后退了半步,恰好把云瑾护在身后,“蛇爷的地方,不敢造次。”
女人愣了愣,随即笑得更浪了:“有意思。比眼镜那帮木头好玩多了。”她忽然踮脚,往陆纪川耳边吹了口气,“等下完事了,来我房里?给你看样好东西。”
旁边的喽啰们大气都不敢喘,有个端茶的手一抖,茶杯“哐当”摔在地上。女人眼一瞪:“废物!”脚边的碎瓷片还没收拾,二楼忽然传来声咳嗽。
“三楼的,别吓着客人。”
是蛇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冰碴子味。红裙女人脸色一僵,狠狠剜了陆纪川一眼,扭着腰往楼梯上走,经过二楼时,还回头抛了个媚眼。
陆纪川没看她,只是冲云瑾抬了抬下巴:“走了。”
二楼客厅摆着张虎皮沙发,一个戴金表的男人正低头喝茶,手指上的银蛇戒指在晨光里泛冷光——正是照片里的蛇爷。他抬头时,云瑾注意到他左眉骨有道疤,像被蛇牙咬过。
“刚才那是老三,”蛇爷指了指楼梯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件家具,“不懂事,别介意。”
陆纪川往沙发上啐了口烟丝:“蛇爷的女人,自然有脾气。”
蛇爷忽然笑了,笑声像砂纸磨过石头:“听说你们有‘白药’?”
陆纪川掏出油纸包,安德烈裹的草药粉在光线下泛着灰绿。蛇爷没接,反而看向云瑾:“你男人昨晚没动手,是怕你心软?”
云瑾刚要说话,陆纪川忽然拽过她的手,往她掌心吐了口唾沫:“她心软?上次在缅甸,有个想抢她药箱的,被她用手术刀钉在树上,跟挂腊肉似的。”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云瑾手术刀快,假的是她从不会伤人命。但蛇爷眼里的怀疑淡了些,他敲了敲桌子:“这批货我要了。但得先试试——城西仓库有批‘货’,今晚帮我运过界,成了,以后你们就是我这儿的人。”
陆纪川刚要应,云瑾忽然“哼”了声,抽回手往围裙上擦:“运货?我们是来卖药的,不是来当脚夫的!”
蛇爷挑眉看她。陆纪川故意骂:“你懂个屁!蛇爷给活是瞧得起我们!”伸手就往她脸上扇——巴掌快到眼前时,忽然变掌为抓,拽着她的胳膊往门外拖,“回去再收拾你!”
云瑾配合地挣扎,药箱上的铜锁“哐当”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那是给哈桑报信:“目标城西仓库,今晚行动。”
走出青砖院时,红裙女人还在二楼窗口望着,见陆纪川看过来,又抛了个媚眼。陆纪川没理,只是在云瑾耳边低语:“她领口有个蛇形吊坠,和蛇爷的戒指同款——老陈说过,这种团伙里,宠妾往往是眼线。”
云瑾想起女人往陆纪川耳边凑时,领口确实闪过点银光。她忽然笑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看来你魅力不小,刚进门就被‘眼线’盯上了。”
陆纪川的耳尖有点红,拽着她往据点外走,手心的汗浸湿了她的袖口:“今晚运货是鸿门宴。安德烈的爆破组得提前去仓库,李顺伊的军犬……”
“我知道。”云瑾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矮房后一闪而过的狗尾巴,“军犬会跟着老三的车,她肯定会去仓库‘看热闹’。”
风沙又大了起来,吹得人睁不开眼。陆纪川忽然停下,脱下自己的破外套,往云瑾身上一披——外套上有股子烟草和尘土味,却带着他的体温。“晚上冷。”他说,声音被风吹得散,却比任何暗号都清楚。
云瑾拽紧了外套领口,里面还藏着那根细铁丝。她忽然觉得,不管是红裙女人的媚眼,还是蛇爷的试探,都没什么好怕的。毕竟,他拽着她胳膊的力道,护在她身前的姿态,比任何伪装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