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云瑾,他挑了挑眉,笑着朝云瑾颔首示意,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却没多问,随即拉过椅子坐下,身子往前倾了倾,方才的玩笑味瞬间收了大半,声音也压低了些:“说正事,我这次来,一是替直系的李总长给你带个话,二是听说城里的金粉阁烧了——这事,十有八九跟东北的赵敬尧脱不了关系。”
“赵敬尧?”陆承泽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眉梢微挑。赵敬尧是奉系军阀的核心人物,年纪轻轻就接管了东北的军政大权,手段狠辣,这些年一直盯着南边的商道和地盘,金粉阁邻着城南最繁华的商街,位置紧要,倒确实有可能入他的眼。
云瑾坐在一旁,手里的用度册几乎被攥皱了——她虽不懂军阀间的地盘纷争,却也在金粉阁听过“赵敬尧”的名号。那些常来听曲的商人私下议论时,都说这位奉系少帅为了抢地盘,连自家亲戚都能算计,从来不讲情面。她想起金粉阁的火光,心里莫名一紧。
“我在北边打理家族生意时,偶然撞见赵敬尧的人跟金粉阁的前东家谈收购。”沈明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比刚才沉了些,“那前东家是个倔脾气,说金粉阁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给多少钱都不松口。我当时还觉得这事没什么,可没过半个月,就听说金粉阁烧了。”
他顿了顿,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放在桌上:“我不放心,托人查了查。火灾前三天,有奉系的兵穿着便装在金粉阁附近晃悠,夜里还悄悄卸过几桶煤油,就放在金粉阁后院的角门旁。我找了直系在奉系的线人确认过,那几桶煤油就是赵敬尧的人送过去的,线人还说,赵敬尧早就想拿金粉阁的地界,前东家不配合,他就想‘烧了重建’,名正言顺地把地盘占了。”
陆承泽拿起纸条,展开后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线人的姓名、联系方式,还有赵敬尧派去盯金粉阁的小头领的名字。他指尖摩挲着纸条边缘,眼底渐渐凝起冷意,原本平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像藏了把未出鞘的刀。
“消息准吗?”陆承泽的声音依旧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绝对准。”沈明语气笃定,“那线人是直系安在奉系多年的暗线,从来没出过差错。而且我还查到,赵敬尧最近在南边安插了不少眼线,不止盯着金粉阁,还盯着城西的粮庄和码头,估计是想一点点蚕食你的地盘。”
陆承泽把纸条折好,放进衣袋里,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知道了。你刚到,先去客房歇着,让侍从给你准备点吃的。晚上咱们再细聊直系那边的事,还有赵敬尧的后续动静。”
沈明点头应下,又朝云瑾温和地点了点头,才起身跟着侍从离开。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槐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陆承泽转头看向云瑾,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手里的用度册都攥出了褶皱,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别怕,赵敬尧虽在东北势大,但这是我的地盘,他敢动我的人、烧我的地界,我不会让他白算这账。”
云瑾抬头看向他,眼眶微微泛红。她想起在金粉阁的那些日子,想起前东家对她的照顾,想起伙计们的笑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犹豫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阿泽,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陆承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吧,没关系。”
“我在金粉阁待了五年,认识不少常来听曲的商人,其中有几个是做南北货生意的,经常要走东北的商道。”云瑾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他们之前跟我聊过,说赵敬尧虽然狠,但特别看重‘面子’——要是有公开的证据证明是他烧了金粉阁,他为了不被其他军阀笑话‘用阴招抢地盘’,说不定会收敛些;而且那些商人怕赵敬尧断了他们的商道,心里其实也不满,要是能让他们帮忙作证,或许能给赵敬尧施压。”
她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陆承泽,生怕自己的想法太天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陆承泽听完,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意外和赞许。他确实没想过从“商人”这个角度入手——他习惯了用军政手段解决问题,却忘了这些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反而能摸到军阀们在意的“软肋”。
“这个想法很好。”陆承泽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肯定,“赵敬尧一直想在其他军阀面前装‘正人君子’,要是让他的‘阴招’被公开,他肯定会忌惮;而且那些商人要是能出面,既能给赵敬尧施压,也能让其他盯着南边地盘的军阀知道,我这边有百姓支持,不是好惹的。”
他顿了顿,看着云瑾眼底的光亮,又补充道:“下午你去客栈看伙计们的时候,可以顺便问问,有没有认识那些南北货商人的。要是有,咱们可以请他们帮忙;要是没有,我再让人去联系。你愿意帮我做这件事吗?”
云瑾没想到自己的想法真的能帮上忙,心里又激动又开心,连忙点头:“我愿意!我下午去客栈的时候,一定仔细问!”
陆承泽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一点浅淡的弧度——这是他第一次见云瑾露出这样鲜活的神情,不像之前那样拘谨、胆怯,倒像朵被晨露滋润过的花,终于舒展了花瓣。
他抬手看了看怀表,时针刚过辰时:“先把手头的事做好,把粮庄的账目补完。下午我让侍从陪你去客栈,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让人给我传信。”
云瑾“嗯”了一声,拿起用度册和钢笔,认真地翻到空白页。阳光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槐叶的影子轻轻晃着,落在她和陆承泽之间。原本因赵敬尧而绷紧的局势,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多了几分转机,连书房里的墨香,都添了些温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