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嵩正坐在书房里核对着漕运账本，指尖刚划过“三月漕银损耗”那一行，院外突然传来管家老张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连带着嗓门都劈了调：“老爷！老爷！快……快出去看看！府门口来了好些人，红绸裹的箱子排到了街尾，还有……还有摄政王殿下的仪仗！”
云嵩的手猛地一顿，账本“啪”地落在案上。他捏着玉带的手指瞬间泛白——云家一向夹着尾巴做人，如今云微澜刚入宫站稳脚跟，怎会突然引来摄政王萧烬？莫不是微澜在宫里冲撞了贵人，或是府里下人在外头捅了篓子？
“慌什么！”云嵩强压着心头的慌乱，快步走出书房。刚拐过栽着石榴树的月亮门，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数十个红绸裹着的木箱从门口一直排到街尾，鎏金锁扣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箱子边角还绣着暗纹“囍”字。而队伍最前头，一身玄色蟒纹常服的萧烬正缓步迈进府门，墨发用赤玉冠束起，眉骨高挺，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嵩的心尖上。
云嵩的心脏瞬间沉到谷底，忙不迭地快步上前，双手拢在袖中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脸上堆起小心翼翼的笑：“老臣云嵩，参见摄政王殿下。不知殿下今日驾临，是府中出了什么纰漏，还是……宫里有旨意要传？”他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萧烬身后的侍卫，心里已经盘算着要让人赶紧去宫里给云微澜递信——萧烬手握兵权，性情冷硬，寻常时候连朝臣都难得见他一面，今日带着这么多东西上门，绝非善茬。
萧烬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院中的紫藤花架，视线在架下那把刻着“瑾”字的石椅上顿了顿，他收回目光，落在云嵩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云大人不必紧张，你府里没出事，宫里也无旨意。本王今日来，是为私事。”
“私事？”云嵩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的不安更甚，“殿下有差遣，只管让侍从传句话便是，怎敢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他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眼角却瞥见萧烬的手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萧烬没理会他的小心思，抬了抬手。身后的侍从立刻上前，将最前头的两个木箱打开——一箱是东珠，颗颗圆润饱满，泛着莹白的光泽；另一箱是赤金打造的首饰，凤钗的纹样竟是云瑾最爱的缠枝莲，连手镯内侧都刻着“瑾”字的小印。
云嵩的眼睛都直了，这等用心的聘礼，哪里是临时准备的？分明是早有打算！他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就听见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云大人，本王今日来，是为求亲。”
“求……求亲？”云嵩像是被惊雷劈中，却又莫名觉得在意料之中，他愣了好半晌，才颤着声音问，“殿……殿下，求的是哪家的姑娘？”
“自然是你云府的嫡女，云瑾。”萧烬的目光转向内院的方向，语气笃定得不容反驳，眼底还藏着点云嵩没见过的柔和。
“瑾儿？”云嵩吓得往后踉跄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石桌，他扶住桌角才稳住身形，声音都带上了颤音，“殿下，您是不是……是不是早和瑾儿认识？这丫头性子看着温和，却也有自己的小主意，配不上殿下的尊躯，若是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殿下海涵！”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多余——萧烬看内院的眼神，哪还有半分对陌生人的冷意？
萧烬没否认，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本王说配，就配。”
云嵩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云微澜入宫，云瑾再嫁萧烬，云家一边连后宫，一边勾兵权，朝野必定会议论纷纷，说云家意图揽权。可他看着萧烬眼底的笃定，再想起自家二小姐那看似温顺、实则有主见的性子，到了嘴边的“不愿”又咽了回去——萧烬权势滔天，更重要的是，以云瑾的脾气，若是她不愿意，就算萧烬逼上门，她也只会默默拒之门外，断不会妥协，现在萧烬敢光明正大来求亲，怕是瑾儿早就对他动了心。
“殿下，此事……此事还需问过瑾儿的意思。”云嵩只能退一步，心里却想着：若是瑾儿不愿意，正好能借她的口回绝。
“也好。”萧烬颔首，语气软了些，“请云大人把云瑾小姐请出来吧。”
云嵩不敢耽搁，忙转身对管家老张道：“快，去后院请小姐，就说摄政王殿下到访，让她速来前厅。”老张看了眼萧烬身上的蟒纹常服，又瞧了瞧自家老爷复杂的脸色，不敢多问，拔腿就往后院跑。
没等多久，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云瑾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裙摆绣着暗纹竹影，头上梳着简单的双环髻，发间插着一支碧玉簪——那簪子还是萧烬上次送的，当时他说“衬你的肤色”，云瑾当时垂着眼帘轻声道谢，转头却天天戴着。她手里攥着一方绣着兰草的素色帕子，走到院中看到萧烬时，耳尖悄悄泛红，眼神先躲闪了半分，随即又稳住心神，屈膝行礼，动作轻柔却不失端庄：“民女云瑾，参见摄政王殿下。”
萧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硬的眼神瞬间柔了下来，声音都放轻了：“免礼。”
云瑾起身，手指轻轻绞着帕角，语气温软却没含糊：“殿下今日带着这么多聘礼上门，是为求娶我吗？”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扭捏，却也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怯，倒让一旁的云嵩松了口气——还好，没像方才想的那般冒失。
萧烬没意外，反而觉得这温顺中藏着坦荡的模样很对他的胃口，点头道：“是。本王想娶你为摄政王妃，以正妃之礼相待，此生护你周全。”
云瑾垂了垂眼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再抬眼时，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殿下可知，我妹妹已入宫为妃？我若再嫁你，朝野上下定会说云家勾结后宫与王府，意图不轨。”她早就想过这些，也知道萧烬不可能没考虑到，今日就是要听他一个说法。
萧烬看着她眼底的通透，心里更满意了：“本王自然知道。朝堂上的非议，本王会压下去。”他顿了顿，语气更坚定，“至于你，只需安心做你的摄政王妃，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云瑾没立刻答应，反而转头看向云嵩，声音轻软却清晰：“父亲，您怎么看？”
云嵩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苦笑道：“为父……为父自然是尊重你的意思。只是你要想清楚，这门亲事背后的利害关系。”他知道，云瑾既然这么问，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自己多说无益。
云瑾转过头，重新看向萧烬，手指慢慢停下绞帕的动作，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持：“殿下，我有三个条件，不知殿下能否应允？”
萧烬挑眉：“你说，本王听着。”
“第一，婚期由我定，需在三个月后。我想亲手准备嫁妆，不愿假手他人，还望殿下体谅。”云瑾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可话里的态度却很明确——她不想像其他女子那样，被匆匆嫁出去，连自己的嫁妆都做不了主。
“可以。”萧烬一口答应，目光柔和，“三个月后，正好是秋高气爽之时，适合成婚，也能让你安心准备嫁妆。”
“第二，我嫁入摄政王府后，府中事务想试着自己打理，殿下若不放心，可让人提点，却请勿插手，也勿安置眼线在我身边，行吗？”云瑾的语气带着几分商量，可眼底的坚定却没藏住——她知道王府不比云府，勾心斗角肯定少不了，她要掌握主动权，不想被人掣肘。
萧烬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本王答应你。王府后院本就该由王妃做主，本王信你能打理好，不会干涉。”
“第三，若是日后云家有难，还请殿下能出手相助，但前提是云家没做谋逆之事。”云瑾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担忧，这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事，尤其是姐姐云微澜在宫里，她必须给自己留个保障，语气虽柔，却字字恳切。
萧烬看着她，语气郑重：“本王以摄政王的名义起誓，只要云家不谋逆，他日若有难，本王定全力相助，绝不食言。”
三个条件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云瑾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像春日里刚绽放的海棠：“既如此，民女答应殿下的求亲。”
这话一出，云嵩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却又提起了另一半——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了，但看着女儿眼底的笑意与坚定，他知道，这是云瑾自己选的路，她一定会走下去。
萧烬听到答复，眼底瞬间亮了，上前一步，却又克制地停在原地，声音温柔：“好。本王会让人把你要的琴谱、墨宝送到府中，嫁妆之事，你若有需要，随时差人去王府寻本王，不必客气。”
云嵩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能长叹一口气：“殿下，婚期之事，老臣会尽快与府中商议，定不耽误殿下与瑾儿的婚事。”
“无妨。”萧烬颔首，目光重新落在云瑾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三日后，本王再来与你商议婚期细节。今日便不打扰了。”
说完，萧烬又看了云瑾一眼，才转身朝着府外走去。侍从们抬着聘礼跟在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云府。
直到萧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云嵩才看向云瑾，无奈地问：“你何时与摄政王走得这么近了？还敢跟他提这么多条件，幸好殿下没生气。”
云瑾嘴角上扬，语气依旧温和：“父亲，我嫁的是摄政王，不是他的附属品，有些话婚前说清楚，免得日后受委屈，殿下明事理，会懂的。”
“你可知，你若嫁给他，往后的日子会有多难？”云嵩皱着眉，他还是担心女儿。
云瑾点了点头，眼神却很坚定，语气轻柔却有力量：“父亲，女儿知道。但难不代表不能走。殿下有他的权势，我有我的心思，我们互相扶持，未必不能把日子过好。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羞怯，“女儿心悦殿下，愿意陪他走这一遭。”
云嵩看着她眼底的情意与坚定，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父便支持你。嫁妆之事，你若有需要，尽管跟为父说，为父定不会委屈你。”
云瑾用力点头，眼底满是笑意。春风再次吹过院子，卷起地上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的裙摆上，这一次，连风里都带着甜意——她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或许布满荆棘，但有萧烬在，她有信心走下去。
三日后，萧烬如约再次来到云府。这一次，他没带浩浩荡荡的仪仗，只带了一个侍从，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云瑾早已在客厅等候，看到萧烬进来，起身轻轻行礼：“参见殿下。”
萧烬扶起她，将锦盒递过去，语气温和：“这里面是王府的地契和账本，你先看看，熟悉一下王府的情况，若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婚期定在三个月后的初十，你觉得如何？”
云瑾打开锦盒，里面的地契和账本整理得井井有条，她随手翻了翻，轻声点头：“初十是个好日子，就定在初十吧，多谢殿下费心。”
两人就婚期细节商议了半个时辰，从嫁妆的运送路线到婚礼的流程，都一一敲定。萧烬事事都顺着云瑾的意思，耐心听她讲自己的想法，没有半分摄政王的架子。
商议完后，萧烬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云瑾说：“上次你说喜欢城西的那家点心铺，本王已经让人把它买下来了，日后你想吃点心，随时可以去，也能让后厨学着做。”
云瑾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微红，轻声道：“殿下倒是有心，多谢殿下。”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萧烬竟然记在了心里。
萧烬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底满是温柔：“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要对你上心。”
说完，萧烬才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云瑾心里暖暖的，手指轻轻抚上发间的碧玉簪，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