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8日,立冬。朝阳区建国路88号写字楼18层的玻璃门上,工人正小心翼翼地贴上“浪潮工作室”的金属铭牌。高浪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磨砂玻璃后逐渐清晰的人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桥洞下啃干馒头的自己——那时他手里攥着的《遇见》剧本,纸页边缘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
“浪哥,工商那边的执照办下来了!”张涛举着红色封皮的营业执照跑过来,塑料封套在阳光下闪着光,“注册类型是‘个人独资企业’,经营范围包括影视制作、艺人经纪……法务部的刘律师说,这样既能保证你的绝对话语权,又方便以后融资。”
高浪接过执照,指尖抚过“法定代表人:高浪”这行字。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装修队的王队长带着工人过来:“高导,您要的那个独立剪辑室按您说的做了,隔音材料用的是电影学院同款,保证外面开演唱会里面都听不见。”
推开剪辑室的门,赵建国正蹲在地上调试设备。这位从业三十年的老剪辑师特意穿了件新衬衫,看见高浪就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硬盘:“我把《遇见》的素材都导过来了,以后这就是咱们的‘秘密基地’。”
工作室的格局是高浪亲手画的图纸:进门是开放式办公区,二十张工位整齐排列,每张桌上都放着盆绿萝;左侧隔出三间独立办公室,分别挂着“导演组”“编剧部”“艺人部”的牌子;右侧是两间化妆间和一个小型摄影棚,墙上还留着给未来艺人贴照片的空白展示板。
“高导!”前台小姑娘林晓抱着一摞文件过来,她是北影管理系的应届生,面试时说自己能背下《遇见》所有台词,“这是今天收到的简历,有127份,其中还有三位国家一级演员的资料呢。”
高浪翻到最底下,看到了王宝强的简历。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眼神里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简历里写着他拍过《盲井》,还在《天下无贼》里跑过龙套,最后一行用钢笔字写着:“能吃苦,不怕累,想拍让观众记住的戏。”
“把他的简历挑出来,下午约个时间见面。”高浪把简历放在桌角,“还有,通知昨天面试通过的那五个应届生,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告诉他们,试用期工资按正式员工的80%算,但项目提成一样不少。”
张涛在一旁记账的手顿了顿:“浪哥,这么算咱们第一个月人力成本就得……”
“钱要花在人身上才叫投资。”高浪打断他,目光落在办公区墙上的白板上——那里贴着未来一年的项目规划,《归途》的剧本大纲已经用红笔圈了出来,“你还记得咱们拍《遇见》时,场务老马自己贴钱给剧组买暖宝宝吗?好团队不是招来的,是用真心换回来的。”
中午十二点,刘一菲带着助理出现在工作室。她今天穿了件驼色大衣,手里拎着个食盒,刚进门就被化妆间的镜子吸引了:“这镜子跟我在好莱坞见的一模一样,带柔光补光灯的!”
“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化妆台。”高浪指着最靠里的位置,那里已经放好了刻着“刘一菲”名字的化妆刷套装,“《归途》的女主角定了你,编剧部正在改最后一稿,下周就能给你送过去。”
刘一菲打开食盒,里面是刚炖好的排骨藕汤:“我妈听说今天工作室正式启用,特意早起做的。她说以前看你总吃盒饭,得补补。”汤碗腾起的热气里,她忽然低声问,“艺人部是不是还缺个负责人?我认识个姐姐叫周倩,以前在华谊做过,能力特别强,就是受不了那边的规矩多。”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法务刘律师领着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进来:“高导,这位是税务所的张科长,听说您这儿有不少应届毕业生,特意过来讲解一下大学生就业的税收优惠政策。”
张科长握着高浪的手,指了指办公区的年轻人:“现在像您这样愿意给新人机会的老板不多了。税务局刚出了新政策,招一个应届生,企业每年能抵减四千元税额……对了,我爱人是您的影迷,《遇见》她看了四遍,说想问问老周的原型还在吗?”
下午两点,王宝强准时出现在工作室。他站在门口局促地搓着手,旧皮鞋上还沾着泥点——后来高浪才知道,他是坐了三个小时公交从怀柔影视基地赶过来的。
“高导,我……”王宝强刚开口就红了脸。高浪把《归途》的剧本递给他:“你看看这个角色,叫‘狗剩’,是个跟着部队走散的农村兵,最后凭着一股傻劲儿找到了回家的路。”
王宝强捧着剧本蹲在地上就看了起来,手指在“狗剩”的台词下画着波浪线。半小时后,他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用带着河北口音的普通话说:“报告连长!俺能找到路!就算爬,俺也要爬回家!”
高浪和赵建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这位没受过科班训练的演员,用最朴素的方式,精准抓住了角色里那股“认死理”的韧劲儿。
“明天来上班吧。”高浪递给他一杯热水,“先从跟组演员做起,工资按正式艺人标准开,另外给你租个离工作室近的房子。”
王宝强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擦着:“高导,我……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您丢人!”
傍晚时分,编剧李雪抱着笔记本冲进来说:“高导!《归途》的历史顾问找到了!是社科院的陈教授,他说看了《遇见》,觉得你能拍好‘小人物的大时代’。”她翻开电脑里的邮件,“陈教授还说,下周带我们去拜访三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区的灯一盏盏亮起。应届生们围在一起研究项目表,张涛在给装修队结算尾款,赵建国哼着小曲整理剪辑素材,王宝强偷偷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高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手机响了,是陈默老师打来的:“小高,我把王德顺老师带过来了,老爷子听说你这儿有适合他的角色,非要连夜过来跟你聊聊。”
电梯门打开,七十岁的王德顺穿着件军绿色外套,腰杆挺得笔直。他握住高浪的手,掌心粗糙却有力:“我看了《遇见》,你把老周拍得有骨头有肉。听说你要拍《归途》,我想演那个守着老房子等儿子回家的老爹——我父亲就是抗美援朝牺牲的,我知道那种等的滋味。”
晚上八点,工作室的第一顿集体晚餐是外卖火锅。大家围着临时拼起来的办公桌,用保温杯和剧本当隔板。林晓突然站起来举着可乐:“我提议,为我们的浪潮工作室干杯!以后我们要拍好多好多像《遇见》一样的好电影!”
热气腾腾的雾气里,高浪看着眼前这些面孔——有经验丰富的老手,有青涩懵懂的新人,有曾经大红大紫的老演员,也有渴望证明自己的小人物。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因为“想拍好故事”这同一个念头,聚集到了这个18层的空间里。
“其实我没什么大志向。”高浪举起杯子,可乐里的气泡不断往上冒,“就想让咱们拍的戏,能让观众看完说一句‘这戏拍得像人话’;想让跟着咱们干的人,不用为了五斗米折腰;想让那些有才华却没机会的人,能在这儿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
王德顺老爷子突然放下筷子,用筷子敲着碗唱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赵建国跟着打拍子,王宝强红着眼眶小声跟唱,最后整个工作室都回荡着这首老歌的旋律。
送王德顺出门时,老人拍着高浪的肩膀说:“记住,做工作室跟做人一样,骨头要硬,心要热。当年我们跨过江,不是为了打赢,是为了让后人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们拍电影,也得有点这股劲儿。”
回到工作室,高浪发现刘一菲的助理悄悄留下了个礼盒。打开一看,是支钢笔和一本《中国电影史》,扉页上写着:“愿浪潮能载着更多人的梦想,流向更远的地方。”
凌晨一点,高浪最后一个离开。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玻璃门上的“浪潮工作室”铭牌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想起上辈子在出租屋里看到的新闻——某大导演说“现在的年轻人太急功近利”,当时他攥着被拒的剧本,心里不服气却无力反驳。
而现在,他站在这里,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真诚的故事永远有市场,认真的人永远有机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高导您好,我是杨幂。看了《遇见》很受触动,听说您的工作室刚成立,不知是否有机会合作?我不怕从零开始。”
高浪笑了笑,回复:“明天上午十点,来工作室聊聊吧。地址是建国路88号18层,进门报名字就行。”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写字楼外的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落叶。高浪望着远处渐亮的天际线,知道属于浪潮工作室的第一天结束了,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栋写字楼里有无数家公司成立又倒闭,但他相信,浪潮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因为他们的船帆上,写着“真诚”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