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焦糊的气味还未散尽。
陈玄迈步,走出这片庭院。
往端王府深处而去。
穿过一条两侧挂满了名贵兰草的雕花回廊,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湖泊,占据了王府后院的大半区域。
湖水清澈,碧波荡漾。
湖心之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九曲回环的白玉长桥相连,宛如仙境。
水汽氤氲,微风拂面,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陈玄的目光,落在了最高处的那座三层高楼之上。
楼阁飞檐翘角,气派非凡。
此刻,顶层的凭栏处,正站着两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四爪蟒袍的中年男人,面容威严,气度华贵,正是这端王府的主人,赵括。
他身旁,还站着那个身披黑色斗篷,气息阴冷的鳞玄。
赵括举着晶莹剔透的白玉杯。
杯中美酒,色泽醇厚。
仿佛在遥敬陈玄。
“陈玄道长,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本王府中如此多的精锐,更有阵法大家,竟在你手中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本王,佩服。”
赵括的脸上带着笑意。
仿佛之前死去的那些人,都与他毫无干系。
“你我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但冤家宜解不宜结,道长今日已尽显神威,不如就此罢手,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本王愿奉上数万人血税,以及各种滋补血气的异宝,为道长赔罪。”
这位端王说话时,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
似乎真的有心化解这场恩怨。
陈玄闻言,笑了笑。
“王爷想要化解误会,自然是好的。”
“只是,若想谈,便该拿出诚意,真身前来。”
“用这种光影映照的法子,弄个虚影在此,又是何意?”
此言一出。
楼阁之上,端王赵括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猛然一僵。
他身旁的鳞玄,藏在斗篷下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静室之内,一个负责施法的供奉更是心头剧震。
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血气运转都出现了紊乱。
这光影映照之法,是他压箱底的秘术。
借助水汽与日光折射,再以法力维持,足以乱真,是难以被人发现的。
可对方,竟是轻描淡写地就道破了玄机。
赵括的脸色只僵硬了一瞬,便迅速恢复如常。
他哈哈一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道长果然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
“只是,道长神威盖世,本王终究是一介凡人,心中畏惧,做些防备手段,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形态,也并不影响你我之间的商谈,不是吗?”
陈玄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倒是对这手段有些好奇。
此界虽修行体系粗糙,但总有些奇淫巧技,倒是有些意思。
这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术法,若是用在山海界,或许能开发出一些有趣的用法。
见陈玄不答话,赵括以为他还在计较,于是轻轻拍了拍手。
由于只是虚影,这一动作,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就在他动作落下的瞬间。
不远处,另一座临水的楼阁大门,轰然敞开。
一道身影从其中冲天而起。
那人身后竟生有一对灰褐色的巨大羽翼,振翅之间,狂风呼啸,如同一只盘旋的苍鹰。
他的利爪之中,还提着一个人。
几个呼吸间,那鹰翼怪人便飞到了赵括虚影所在的楼台之上,将手上提着的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陈玄的目光扫过那鹰翼怪人。
此人修行的路数,与当初在苍云县遇到的鹰尊有些相似,只不过气息要弱上不少。
陈玄的视线,很快又落在了地上那人的身上。
那人被麻绳捆得如同一个粽子。
嘴里塞着布团,衣衫华贵,却满是尘土,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哀求。
正是端王世子,赵衍。
陈玄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楼阁上,端王赵括伸手指着自己那瑟瑟发抖的儿子,对着陈玄朗声道:
“道长,本王已经查明,你我之间的一切误会,皆因此逆子而起!”
“是他有眼无珠,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道长神威。”
“今日,本王便将这逆子交由道长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能平息道长的怒火!”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仿佛他不是在出卖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壮举。
地上的赵衍听到这话,双目圆瞪,眼泪鼻涕瞬间流了满脸。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陈玄看着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虎毒尚不食子,王爷当真如此狠心?”
赵括闻言,当即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儿子而已。”
“只要本王愿意,要多少,便能有多少。”
“一个不成器的废物,能用来换取道长的谅解,换来我端王府的安宁,也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用处了。”
“道长,现在,你可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了?”
陈玄听完,看着赵括。
轻轻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赵括的心,随着他这一点头一摇头,也跟着提了起来,眼中满是疑惑。
“道长,这是何意?”
陈玄开口。
“用人命来化解你我之间的误会,这个提议,我准了。”
赵括闻言,心中一喜,刚要开口。
却又听陈玄继续说道:
“但,我要的,不是他的命。”
赵括的喜悦凝固在脸上,他下意识地追问:“那道长想要谁的命?”
陈玄抬起眼,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
仿佛穿透了那层光影的伪装,直接落在了静室中赵括的本体之上。
他薄唇轻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