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面包车,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在狂暴的雨夜中疯狂奔驰。雨刷器以最快的频率左右摇摆,却依旧难以刮清前挡风玻璃上瀑布般倾泻的雨水。视线极度模糊,阿南只能凭借对这条偏僻小路的熟悉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死死把住方向盘,将油门踩到最低。
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荷的轰鸣,车身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不住打滑、颠簸,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车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恐惧、雨水腥气和老旧车厢霉味的窒息感。
沈如晦蜷缩在后座,双手依旧死死护着小腹。剧烈的颠簸和极度的精神紧张,让她本就脆弱的身体更加不适,一阵阵恶心眩晕不断袭来,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为忍痛而剧烈颤抖,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可能干扰到阿南的呻吟。
方清河坐在她身边,一手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稳住身体,另一只手则始终轻握着沈如晦冰冷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支撑。他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死死盯着后方那片无尽的黑暗。每一次后方出现车灯光晕,哪怕只是遥远的一点,都会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直到确认那灯光远去或转向,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他知道,顾长钧的追捕网络,绝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现在的每一秒,都是用巨大的风险换来的。
“阿南,不能走大路!尽量找小路,往偏僻的山丘、种植园里钻!”方清河朝着驾驶座喊道,声音在雨声和引擎噪音中显得有些撕裂。
“明白!”阿南瓮声瓮气地回应,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冲下主路,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坑洼不平的土路。车轮碾过积水坑,溅起浑浊的泥浪,车身剧烈摇晃,几乎要侧翻过去。
沈如晦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小腹传来一阵明显的抽痛。
“如晦!”方清河立刻俯身,焦急地查看她的情况,“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沈如晦艰难地摇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不知是雨水还是虚汗,“只是……颠得……有点疼……”
方清河的心沉了下去。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胎儿本身就不稳,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这亡命奔逃的剧烈颠簸,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但他不能停。停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再坚持一下,只要甩开可能的追踪,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就休息。”他只能这样苍白地安抚。
阿南显然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他咬紧牙关,将车子开得更加疯狂,几乎是在挑战这辆破车的极限。他知道,车上载着的,是两条,不,是三条鲜活的人命,以及方医生对他全然的信任。
雨,似乎永无止境。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他们在这陌生的南洋雨夜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朝着未知的方向亡命奔逃,唯一的指引,就是远离追捕,寻找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天空的边际,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雨势,也终于渐渐小了一些,从倾盆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们已经彻底迷失在了错综复杂的乡间小路和橡胶林中,四周是望不到头的、在晨雾中显得朦胧而诡异的植物。发动机的声音变得异常粗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罢工。
“方医生,油……油不多了。”阿南看着仪表盘上几乎触底的油量指针,声音沙哑地报告了这个坏消息。
方清河的心再次揪紧。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明,他们的行踪将更容易暴露。
“找个尽可能隐蔽的地方,先把车藏起来。”他当机立断。
阿南点点头,又开着车在泥泞中挣扎了一段路,最终将车子歪歪扭扭地开进了一片极其茂密、几乎无法通行的灌木丛深处,用折断的树枝和巨大的芭蕉叶,勉强将车身遮盖起来。
车子熄火,世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渐渐沥沥的雨声,和三人粗重疲惫的喘息声。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陷入了新的困境——缺油、迷失方向、沈如晦身体状况堪忧,以及,对追兵何时会出现的巨大恐惧。
亡命天涯的第一夜,在疲惫、恐惧和未知中,艰难地熬了过去。而黎明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加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