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今天……都在家里”,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在晨曦的微光中悄然落地。顾长钧没有食言,他当真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军务和应酬,一整天都留在了主卧所在的院落里。
这一天,过得平淡而宁静,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暖流,缓缓浸润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顾长钧没有刻意去做什么,他只是存在着,以一种更加放松、也更加真实的姿态,融入到这个由沈如晦和念雪构成的、小小的世界里。
上午,他抱着念雪,在窗边指着外面飞翔的鸟儿,耐心地教她辨认;下午,他坐在离床榻不远的书案后处理一些必须经手的文件,偶尔抬头,与正低头翻看书册的沈如晦目光相遇,两人皆是微微一怔,随即又各自平静地移开,空气中却并无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沈如晦发现,当自己不再用全身的力气去抵抗和怨恨时,竟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察觉到许多以往被忽略的细节。比如,他思考时习惯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比如,他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冷硬,念雪一个无意识的亲昵举动,就能让他眼底瞬间柔软下来;又比如,他看向她时,那目光里除了依旧深沉的眷恋,似乎还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易碎品般的珍视。
这种珍视,不带任何压迫感,反而让她那颗饱经摧残的心,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被呵护的安全感。
傍晚,嬷嬷端来了炖煮了许久的燕窝粥。顾长钧接过碗,很自然地坐到床边,舀起一勺,轻轻吹凉,然后递到沈如晦唇边。
这个动作,在过去数月里重复了无数次。但这一次,沈如晦没有像最初那样抗拒,也没有像后来那般麻木地接受。她抬起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勺莹润的粥,然后,极其轻微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就着他的手,将粥吃了下去。
动作依旧带着病弱的迟缓,却无比自然。
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长钧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粥汁险些洒出。他强行稳住心神,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愈发轻柔。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勺碗轻微的碰撞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念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抱着布娃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父母。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往日的温馨氛围,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清脆悦耳,像一道阳光,彻底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阴霾。
沈如晦喝完了最后一口粥,顾长钧用温热的软巾,极其自然地替她擦拭了一下嘴角。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脸颊的肌肤,两人皆是一顿。
沈如晦垂下眼睫,耳根微微发热。
顾长钧迅速收回手,将碗勺交给一旁的嬷嬷,转身走向窗边,借着暮色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和激荡的心绪。
他知道,这远非终点。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沉重的过往,那些伤痕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抚平,甚至可能永远都会留下疤痕。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晨光与暮色交替的时分,他真切地感受到,那冰封的河流已经开始解冻,那枯萎的枝桠已经开始萌发新芽。
新生,往往始于最微小的改变,和最平凡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