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是沈如晦一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时光。
澜州城破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了。在顾长钧重伤后,守军群龙无首,虽拼死抵抗,最终还是在敌军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下,于血战七日后失守。残余守军被迫突围后撤。
与此同时,江北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终于开始明目张胆地动作起来。先是与南苑有旧的两个偏远县城宣布“自治”,截留税款,拒不听从帅府调令。接着,原本归附的一些地方保安团也出现异动,甚至有小股叛军开始攻击后勤运输队。
更糟糕的是,“顾长钧已战死”的谣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导致人心惶惶,一些原本中立的势力也开始观望,甚至暗中与叛军或外部势力接触。
内忧外患,局势瞬间崩坏到了极点!
帅府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有人主张收缩兵力,固守几个核心城市;有人悲观地认为大势已去,暗示可以考虑与冯天魁谈判;甚至有人暗中串联,试图逼迫沈如晦交出权力,另立傀儡。
面对这纷乱如麻、危如累卵的局面,沈如晦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政治手腕。她没有丝毫退缩,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散布谣言、动摇军心的内部人员,迅速稳定了帅府核心层的情绪。
她深知,此刻绝不能示弱。她以顾长钧的名义(尽管他生死未卜),连续发布措辞强硬的公告,宣称少帅只是受伤静养,不日即将重返前线,严令各方恪尽职守,并宣布对叛军和割据势力进行坚决镇压!
同时,她与张参谋长等人仔细分析局势,认为冯天魁部虽攻占澜州,但自身伤亡亦极为惨重,且战线拉长,补给困难,短期内无力继续大规模北犯。当前最大的威胁,来自内部的分裂和混乱。
她果断调整策略,不再急于夺回澜州,而是集中有限的精锐兵力,以犁庭扫穴之势,对那几个率先跳出来的叛乱县城和保安团进行迅猛打击!她授权张参谋长全权指挥平叛军事行动,自己则坐镇帅府,协调各方,保障后勤。
这是一场豪赌。一旦平叛失利,或者冯天魁趁机北犯,江北将万劫不复。
也许是沈如晦的强硬态度和果决手段起到了作用,也许是顾长钧积威尚存,平叛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在帅府精锐的打击下迅速溃败。两个宣布“自治”的县城被迅速收复,主事者被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与此同时,派去接应顾长钧的精锐小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突破了敌军封锁线,在乱军之中找到了重伤昏迷的顾长钧,并成功将其护送回了相对安全的后方城市进行治疗。
当顾长钧被秘密送回帅府时,他依旧处于昏迷之中,脸色惨白,气息微弱,但至少,他还活着!沈如晦看到他的那一刻,强撑了多日的坚强瞬间瓦解,扑在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却不敢哭出声,怕扰了他。
顾长钧活着的消息被严格封锁,只有最核心的几人知晓。沈如晦知道,他还不能“醒来”,至少在江北局势彻底稳定之前不能。她需要他这面“旗帜”来凝聚人心,震慑宵小。
她继续以顾长钧的名义发号施令,以自己的名义稳定后方。她每天除了处理繁重的公务,就是守在顾长钧的病榻前,亲自照料,对他诉说外界的局势,仿佛他能听到一般。
在她的努力支撑下,加上前线冯天魁部果然如预料般无力继续进攻,需要时间消化战果和补充兵力,江北混乱的局势竟然慢慢地被稳定了下来。叛乱的苗头被掐灭,观望者重新归附,人心逐渐安定。
当顾长钧在昏迷了半个多月后,终于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他看到的是伏在床边疲惫睡去的沈如晦。她瘦削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份待批阅的公文。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沈如晦立刻惊醒,对上他虚弱却清明的目光,巨大的喜悦和委屈瞬间淹没了她。“长钧……你醒了……”她泣不成声。
顾长钧看着她憔悴不堪的模样,看着她身上那件属于他的、早已不合身的军呢大氅,再看看床头堆积的公文,心中已然明了在他昏迷的这段日子里,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替他承担了怎样惊涛骇浪般的压力,又付出了怎样的心血。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感受到她冰凉的泪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惜与震撼。
“辛苦你了……如晦。”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肯定。
沈如晦用力摇头,泪水落得更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窗外,冰雪开始消融,早春的气息悄然来临。江北这艘险些倾覆的巨轮,在这对夫妻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惊险万分地驶过了最危险的暗礁,虽然伤痕累累,但航向,已然稳住。
力挽狂澜,定鼎乾坤。沈如晦这个名字,从此不再仅仅是“顾夫人”,而是真正成为了能与顾长钧并肩、支撑起江北半壁江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