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下南下的策略,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在紧张与忙碌中度过的。顾长钧和陆文清分工合作,开始为漫长的旅程做准备。
顾长钧负责规划和路线。他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和记忆,设计了一条迂回曲折的路线:先向西进入更加偏僻的滇北山区,然后折转向南,利用滇越铁路的部分路段,再设法进入两广地界。这条路线虽然绕远,且部分路段极其难行,但能最大程度地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和关卡盘查。他仔细研究了地图(凭借记忆绘制),标记出可能的补给点和危险区域。
陆文清则利用他医生的身份和之前游历的经验,开始准备必要的物资和药品。他下山了几次,用携带的银钱采购了足够的干粮(如耐储存的烙饼、肉干)、盐巴、火折子,以及应对常见疾病和外伤的药材。他还特意弄来了几身当地山民常穿的、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用于路上伪装。
沈如晦默默地收拾着行装。这一次,她比离开江南时更加决绝,只留下了绝对必要的物品,甚至将一些带有明显江南或蜀地特征的饰物都忍痛舍弃了。她将念雪的一些小玩具用油布仔细包好,藏在了行李最底层,这是她作为母亲,能为孩子保留的最后一点童趣。
几天后,在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浓雾依旧眷恋着山峦,三人带着念雪,悄然离开了这个短暂的避难所。顾长钧仔细地清除了他们居住过的所有痕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南行之路,远比从江南入蜀时更加艰辛。
滇北山高林密,气候多变。他们常常需要攀爬几近垂直的悬崖峭壁,蹚过冰冷刺骨的溪流。有时一天也走不出多远,只能在野兽嚎叫的山林中露宿。顾长钧和陆文清轮流背着困倦的念雪,沈如晦则咬着牙紧跟,她的体力依旧是三人中最弱的,但她从未掉队,也从未喊过一声苦。
为了安全,他们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任何村寨和人烟。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水。顾长钧凭借着出色的野外生存能力和警觉,多次提前发现了潜在的危险,或是绕开了可能有土匪出没的区域。
陆文清的医术在路上发挥了重要作用。沈如晦有次不慎扭伤了脚踝,他及时用草药为其敷上,避免了伤势恶化。念雪有次夜里发起低烧,也是他守了半夜,用物理降温和自配的草药使其好转。
一路上,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共同的危险和艰苦,使得过往那些情感的纠葛和身份的隔阂,似乎被暂时搁置了。顾长钧和陆文清之间,多了几分并肩作战的默契与信任。沈如晦对陆文清,除了感激,更多了一份对兄长般的依赖与关怀。
经过近一个月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走出了莽莽群山,抵达了滇越铁路附近的一个小站。这里的气氛明显与闭塞的山区不同,有了些现代的气息,但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加小心。
顾长钧利用伪造的身份(这是陆文清通过南洋关系提前准备好的),购买了几张前往河内的三等车厢车票。他们混在拥挤、嘈杂的旅客中,如同水滴入海,毫不起眼。
火车轰鸣着,在崇山峻岭间穿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沈如晦靠在顾长钧肩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但看着身边沉稳的丈夫、可靠的陆文清和安然睡去的女儿,又生出了一丝勇气。
千里南行,路迢迢。他们离开了蜀山的庇护,正主动走向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舞台。等待他们的广州或香港,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龙潭虎穴?答案,尚在未知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