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婆被吓了一跳。
这家伙要干什么，这是要把他们撵出去吗？
王大锤转过头，朝那十几个早就看不下去的匠人吼了一嗓子。
“兄弟们！”
“都别干了！”
“过来，把这几个耽误咱们进度的老家伙，给我抬出去！”
苏有吓得赶忙拦在了自己老娘面前，色厉内荏地吼道：“我看谁敢！”
王大锤直接笑了：
“我这几十号人的工资，都是按天算，你耽误一会，我就要多给他们多一点工钱。”
“这钱你出吗？还好意思问我谁敢？”
“兄弟们，都别愣着了，赶快把这些人给扔出去！”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
苏老太婆这下是真的慌了，她刚说完，两个最壮实的匠人，就一人夹住了她一条胳膊。
“啊！放开我！你们这帮杀千刀的！”
“救命啊！打人了！没天理了！”
另外两个匠人，也走向了王兰。
“滚开！别碰我！”
王兰尖叫着，张嘴就想去咬其中一个匠人的手。
那匠人手腕一翻，直接用手背不轻不重地在她嘴上拍了一下。
“啪！”
王兰被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凌空架了起来。
最惨的还是苏有才。
他一个大男人，本想反抗一下，结果被两个匠人一人按住一条胳膊，轻轻一拧。
“哎哟哟！疼疼疼！松手！快松手！”
苏有才杀猪似的嚎叫起来，瞬间就没了半点反抗的力气，像条死狗一样被拖着走。
“哎哟，你瞅瞅，这下老实了吧？”
“活该！天天来闹，这次踢到铁板了吧？”
“这就叫自作自受！”
三人就这么在围观者的目视下，被几个匠人抬着，一路抬到了路中央。
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地上。
苏老太婆摔了个七荤八素，头上的发髻都散了，沾了一头的灰土和草屑。
王兰的衣裳也被扯得乱七八糟，坐在地上，捂着脸，擦着泪。
苏有才瘫在地上，揉着自己快要脱臼的胳膊，嘴里哼哼唧唧。
“再敢来闹事，下次就不是扔出去这么简单了。”
王大锤扔下这句话，就带着匠人们转身回了工地，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躲在不远处的苏大强跟苏二强，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苏二强吓得咽了咽口水：“哥，还好……还好咱们刚才没跟着去闹。”
苏大强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是啊，不然，咱们的下场也是这样！”
“以后咱们可千万别进去捣乱了！”
这一幕，也被离她们不远处的苏大丫给看到了。
她直摇头。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她们家很厉害。
谁都不敢欺负她们。
因为只要欺负了他们，她奶奶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人家去闹。
现在她才算明白，不是她奶奶厉害，也不是她们家多么厉害。
而是没有碰到硬茬子，不然就像刚刚那样……
她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她为什么要听苏老太婆的，如果她没有听，那现在在林家顿顿吃好吃的，要住进新房的不就是她苏大丫了吗？
“娘，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有才揉着生疼的胳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太丢人了……”
王兰也跟着站起来，扯了扯自己被拽得歪七扭八的衣裳，嘴巴一瘪，眼泪又快下来了。
“是啊娘，你看这大庭广众的，咱们……”
苏老太婆还瘫在地上，她用那双浑浊的三角眼，狠狠地剜了自己儿子儿媳一眼。
“回去？”
“回去干什么？回去喝西北风吗？”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没完！我就不信了，他林家能一手遮天！”
“可……可刚才那帮人，太……太野蛮了，他们真敢动手啊……”响起刚才的经历，苏有才的腿肚子就有点软。
“动手？”
苏老太婆冷笑一声，用拐杖撑着地，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
“他们要真敢打打我那还好了，我就往地上一躺，不讹他个几百块，绝对不起来！”
“你们两个也给我坐在这里！”
随后，只要有人从这里过。
苏老太婆就像哭丧一样，在那里干嚎。
“哎哟，这林家太不是东西了！”
“我们帮他们家干了活，不给吃的就算了，谁给评评理啊！”
“哎呦，我们现在变成这样，都要拜那群工人所赐，以后你们谁家盖房，可不要找他们啊！他们就是一群土匪啊！”
起初，她这么喊，还会有村民过来听听。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纷纷绕开她们走。
日头越升越高，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村道上，苏老太婆三人还坐在原地，只是那股子闹腾的劲儿，早就被太阳晒得一干二净。
苏老太婆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说不出话来，每一次吞咽，喉咙都像被刀割一样疼。
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白皮，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却只感觉到一阵粗糙的刺痛。
王兰有气无力地靠在苏有才身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蔫头耷脑的。
“娘……我……我渴……”
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苏有才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在冒火，脑袋也晒得晕乎乎的。
“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得死在这儿了。”
苏老太婆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想骂他没出息，可一张嘴，就牵动了干裂的嘴唇，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甘心。
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以后在这清水村，他们苏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就在三人快要被晒成人干的时候。
一股奇异的香味，毫无征兆地，从林家的院墙里飘了出来。
那味道很特别，不是平日里闻惯了的炒菜油烟味，也不是炖肉的浓郁酱香。
而是一种……清甜中带着一丝微酸的味道。
只是闻了一下，就感觉舌头底下，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泌口水。
苏有才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
“什么味儿？”
王兰也抬起了头，干涩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好酸、好甜……”
苏老太婆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是……是酸梅汤……”
她想起来了，以前跟着村里的长辈去镇上大户人家里做活，就闻到过这个味儿。
那些有钱的太太小姐们，就爱在夏天喝这个，喝一口，浑身的暑气都能消了。
她这辈子，也就只闻过那么一次。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又一股更加霸道的香味，紧随其后地飘了出来。
这一次，是浓郁的肉香，还夹杂着一股子辛辣开胃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咕咚。”
苏有才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空空如也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这……这是辣椒炒肉？”
王兰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着林家院墙的方向。
“不止！还有……还有鸡汤的味儿！好浓的鸡汤味！”
香味一阵接着一阵，像是长了钩子，霸道地钻进他们的鼻腔，勾着他们的魂，挠着他们空荡荡的肠胃。
王兰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娘……他们……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就是！这帮挨千刀的！不得好死的玩意儿！”
苏老太婆嘴上恶狠狠地咒骂着，可那双三角眼，却像是黏在了林家的院门上，充满了渴望。
就在这时，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说笑声，虽然听不真切，但那欢快的气氛，却像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苏家三人的心上。
“墨儿，你这酸梅汤熬得可真好，冰冰凉凉的，喝一口真舒坦！”
是李秀莲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满足的笑意。
“嗯，好喝，酸酸甜甜的。”
是苏清清那个小贱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柔，那么甜。
“清清喜欢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很多，等会儿给工匠师傅们也都送一碗过去解解暑。”
是林墨的声音。
“娘，我受不了了……”
苏有才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看着自己的老娘，眼神里全是乞求。
“是啊娘，咱们就这么干坐着，人家根本不把咱们当回事啊！”
苏老太婆的嘴唇哆嗦着。
她也饿，她也渴。
良久。
“走！”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苏有才和王兰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走？回家吗娘？”
“回家？”
苏老太婆冷笑一声，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回什么家！”
“去他家里！”
“我今天倒要看看，他们一家人，能不能当着咱们的面，把那肉吃到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