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宗的烽烟在暮色中拖出一道暗红的残影,如同被撕裂的伤口悬挂在天际。楚狂的靴底碾过焦黑的落叶,每一步都带着未散的杀意。林小碗紧随其后,灵瞳中流转着淡青色的微光,时刻警戒着四周的动静。陆沉舟走在最后,影杀剑悬在腰间,剑鞘上的血槽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密林的阴影深处,萧云澜背靠着一棵千年古树,树皮上的纹路如同老人皱褶的皮肤。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相剑的剑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衬得她的目光愈发晦暗不明。
万象楼已经对你下了追杀令。林小碗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她的灵瞳微微收缩,瞳孔中映出远处林间闪烁的火把光影,他们以罪名通缉你,连隐龙阁的杀手都混在其中。
萧云澜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这个笑容让她那张素来冷艳的脸庞显得格外锋利:那群老东西,终于撕破脸了。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但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
楚狂的手不自觉地握上了血凰剑的剑柄,剑鞘中的长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他看向萧云澜,发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天机阁正在炼制修罗血丹...萧云澜的声音更轻了,像是怕惊动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他们要用你的血,强行开启天门。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楚狂心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血凰剑的嗡鸣声陡然变得尖锐。脑海中闪过白芷残魂消散前的面容,那股被刻意压抑的暴戾气息又开始在经脉中奔涌。
陆沉舟的手突然按在楚狂肩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先解决眼前的麻烦。陆沉舟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但楚狂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西南方三十丈,七名追兵,其中两人气息与烈阳宗残党不同。
林小碗的灵瞳光芒大盛,她快速结印,一层淡青色的屏障无声地笼罩在四人周围。是万象楼的追魂使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还有两个...不对劲,他们的气息像是...
隐龙阁的灭魂钉萧云澜冷冷地接话,终于将无相剑从鞘中抽出半寸。剑刃映着月光,竟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由冰晶铸成。
树叶突然无风自动,沙沙的声响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声。楚狂的修罗血脉在皮肤下躁动,他能感觉到杀机正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血凰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剑鞘上的血色纹路开始泛出微光。
萧云澜站直身体,无相剑完全出鞘的瞬间,剑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游动,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正是万象楼的徽记,只是上面布满了裂痕。
记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无论发生什么,立刻前往佛门剑冢。往生镜是唯一能...
话音未落,一支漆黑的箭矢破空而来,直取萧云澜咽喉。
追兵的脚步声如潮水般逼近,火把的光亮在密林间忽明忽暗,将树影拉长成扭曲的鬼魅。萧云澜的指尖轻轻一挑,无相剑铮然出鞘,剑身泛起一层如水的寒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半透明的弧线。
剑光倾泻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四人面前展开,剑影流转间,竟映照出破碎的画面——
**血。**
鲜红的液体喷溅在绣着金丝族徽的屏风上,顺着细腻的绸缎缓缓滑落。一名妇人踉跄着向前扑倒,背后插着一柄刻有万象楼印记的长剑。她的手指死死抠住地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目光却死死盯着房间角落的衣柜。
柜门缝隙中,一双稚嫩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年幼的萧云澜蜷缩在黑暗里,牙齿深深陷入自己的手背,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却硬生生忍住了哭声。
“这是……万象楼灭门的真相?”林小碗的声音微微发颤,灵瞳中的青光剧烈闪烁。
萧云澜的剑势未停,无相剑的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刺耳的尖啸。她的声音冰冷,却压抑着滔天的恨意:“他们屠尽我满门,又把我培养成傀儡……”剑光陡然暴涨,如银河倾泻,三名追兵的咽喉同时绽开一道细线,鲜血尚未喷出,人已颓然倒地,“……就为了今日逼我诱你入局!”
楚狂的血凰剑横斩,一名隐龙阁杀手的头颅高高飞起,面具下的脸竟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只有一团蠕动的黑雾。他心头一震,猛然看向萧云澜——
她的剑气变了。
原本凌厉的剑光中,竟多了一缕奇异的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所过之处,空气微微扭曲。那些追兵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瞬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入了另一个时空。
“无相剑的终极形态……”陆沉舟低声道,影杀剑的剑尖微微颤抖,“剑意如镜,照见人心最深的伤痕。”
萧云澜的身影在剑光中变得模糊,她的每一剑都带着记忆的碎片——
**火海中奔逃的幼童。**
**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腕。**
**万象楼长老虚伪的笑脸。**
**深夜烛光下,她偷偷翻开的那本记载着“修罗血丹”的密卷。**
这些画面随着剑势流转,竟化作实质的利刃,刺入追兵的神识。一名烈阳宗弟子突然抱头惨叫,七窍流血;另一名万象楼修士则僵立在原地,眼中倒映着某种可怖的幻象,嘴角溢出白沫。
楚狂的修罗血脉剧烈翻涌,他感觉到萧云澜的剑意中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与他同源的修罗之力,却被某种秘法强行扭曲,变成了窥探人心的利器。
“小心!”林小碗突然厉喝。
一道黑影从树冠俯冲而下,隐龙阁杀手的灭魂钉直取萧云澜后心。楚狂的血凰剑迎上,钉剑相撞的瞬间,灭魂钉上的符文炸开,化作无数细如牛毛的黑针,暴雨般射向众人!
萧云澜反手挥剑,无相剑的屏障再度展开,黑针撞上剑光,竟如陷入泥沼,速度骤减。她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冷笑道:“藏头露尾的东西……也配用灭魂钉?”
剑锋一转,屏障轰然碎裂,那些停滞的黑针竟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将偷袭者钉死在树干上。
密林重归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萧云澜的剑尖垂地,呼吸略微紊乱。楚狂上前一步,却见她抬手制止:“没时间了。”
她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楚狂脸上:“无相剑的真相……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剑身轻颤,映出她苍白的脸,“他们用记忆控制我,如今这剑——也能斩断他们的局。”
远处,更多的火把亮起。萧云澜深吸一口气,无相剑再度举起,剑身上的裂痕却悄然蔓延。
密林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远处的火把连成一片赤红的浪潮,将夜幕撕开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萧云澜的指尖微微发颤,无相剑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至剑柄。
往北走,她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同时从怀中甩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林小碗下意识接住,触手的瞬间察觉到地图边缘暗藏的血纹禁制——这是用精血封印的情报。佛门剑冢的往生镜能稳固白芷残魂。萧云澜继续说道,脚步却向后撤去,背对着三人面向追兵袭来的方向。
楚狂瞳孔骤缩,身形一闪已抓住她的手腕。修罗血脉的蛮力让萧云澜的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找死?楚狂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萧云澜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她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鲜活起来,眼底泛起鎏金般的光泽,瞳孔深处似有火焰燃烧。无相剑的最后一式,她轻声道,本就是为了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她手腕灵蛇般一扭,竟从楚狂掌中滑脱。无相剑锋划过左掌,鲜血涌出的刹那并未落地,反而悬浮在空中,化作十二颗浑圆的血珠。每一颗血珠内部都浮现出不同的符文——那是楚狂从未见过的文字,扭曲如蛇形,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规则感。
拦住她!林小碗的灵瞳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那是时空禁术刹那永恒!要燃烧——
萧云澜已经一掌推出。十二颗血珠应声炸裂,血雾中迸发出刺目的金光。追兵们冲锋的动作突然变得极其缓慢,举起的刀剑定格在半空,飞射的箭矢凝滞如标本,就连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都僵成了可怖的面具。方圆十丈内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按下了暂停键,落叶悬停,夜露凝固,唯有萧云澜的白发在静止的空气中狂舞。
......寿元。林小碗后半句话终于吐出,声音发抖。她看得最清楚——萧云澜的鬓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白。
陆沉舟的影杀剑突然出鞘半寸:不止。他死死盯着萧云澜心口位置——那里的衣料无风自动,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光,她在燃烧修罗本源。
楚狂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修罗本源是比寿元更珍贵的东西,那是血脉根基,是轮回印记。一旦耗尽,意味着彻底消散于天地间,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萧云澜厉喝。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夹杂着金属摩擦般的嘶鸣。静止结界开始出现裂痕,最近处的几个追兵眼珠开始诡异地转动——禁术正在被强行突破。
林小碗一把拽住楚狂的胳膊:没时间了!她的灵瞳渗出鲜血,结界破碎的余波会撕裂百丈内的一切!
楚狂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凰剑在鞘中发出悲鸣,剑柄上的血凰纹路亮如烙铁。他最后看了萧云澜一眼——那个总是讥讽冷笑的女人此刻挺直脊背,无相剑竖于胸前,剑身正在寸寸碎裂。她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传出。但楚狂读懂了那个口型:
活下去。
第一道结界裂缝炸开的瞬间,陆沉舟的影杀剑终于完全出鞘。漆黑剑光裹挟着三人,化作一道阴影贴地疾驰。在他们身后,凝固的时空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崩塌,冲击波所过之处,古木化为齑粉,岩石蒸发成雾。
狂奔中的楚狂突然闷哼一声——他怀中的羊皮地图变得滚烫。扯出来时,发现地图边缘的血纹正在重组,渐渐凝成四个潦草的血字:
**勿寻,未死。**
林小碗的惊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楚狂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天空升起一朵赤金色的蘑菇云,云中隐约有无相剑的虚影一闪而逝。
血凰剑的悲鸣突然转为尖啸。楚狂低头,发现剑柄上的血凰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只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白芷残魂的波动首次如此清晰地传来:
快走......他们在用往生镜追踪......
阴影掠过树梢,更远处,某种庞大的存在正将目光投向这片区域。楚狂咬紧牙关,转身冲进更深的夜色中。在他身后,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一缕白发随风飘落,悄无声息地没入焦土。
爆炸的余波仍在肆虐,热浪裹挟着碎木与尘土席卷而来。楚狂三人疾奔的身影在林间穿梭,身后烟尘滚滚,仿佛一头凶兽正张开巨口吞噬一切。
就在他们冲出百米的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撕裂夜空,冲击波将三人掀飞数丈。楚狂翻滚落地,血凰剑插入地面稳住身形,抬头时瞳孔骤然收缩——
烟尘中,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速度之快,几乎拉出残影。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面具下那双眼睛猩红如血,死死锁定楚狂的后心。
小心!陆沉舟厉喝一声,影杀剑出鞘如电,漆黑的剑锋横挡在楚狂背后。
铛——!
金属碰撞的锐响刺破耳膜。银面杀手的匕首与影杀剑相抵,火花迸溅的瞬间,陆沉舟闷哼一声,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杀手的力道大得惊人,竟硬生生将陆沉舟逼退半步。
杀手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另一只手突然从袖中甩出——
一枚漆黑的灭魂钉破空而来,钉身缠绕着诡异的符文,直取陆沉舟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小碗指尖一弹,一枚青玉药瓶从她袖中飞出,精准撞向灭魂钉。药瓶炸裂,紫色的药粉与灭魂钉相触,瞬间爆开一团浓稠的紫雾。灭魂钉上的符文剧烈闪烁,随即黯淡,钉身偏离轨迹,擦着陆沉舟的耳际掠过,深深没入后方树干。
呃——!杀手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紫雾腐蚀了他的衣袖,露出的手臂上布满狰狞的黑色经络。他的银色面具裂开一道细缝,缝隙中,那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小碗,充满怨毒:叛徒……必须清除……
楚狂的杀意骤然爆发。血凰剑铮鸣出鞘,剑锋燃起赤红烈焰,一剑贯穿杀手胸膛!
噗嗤!
剑刃透体而过,却没有鲜血喷溅。杀手的身体骤然扭曲,化作一团翻滚的黑烟,面具落地,裂成两半。黑烟中传来阴冷的低语,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耳畔爬行:弑神剑……北冥……
声音未散,黑烟已彻底消散于夜风中,只余一地诡异的寂静。
林小碗快步上前,拾起那半块银色面具,灵瞳中青光流转:影傀儡……真正的隐龙阁杀手根本不在这里!
陆沉舟按住流血的虎口,眼神阴沉:他们在试探。
楚狂收剑入鞘,指节捏得发白。杀手的最后一句话像毒蛇般缠绕在心头——**弑神剑……北冥……**
血凰剑突然微微震颤,剑柄上的血凰纹路泛起微光。白芷残魂的波动再次传来,带着急促的警告:快走……他们来了……
远处,树影婆娑的黑暗中,隐约有银光闪烁——更多的隐龙阁杀手,正在逼近。
晨雾如纱,笼罩着蜿蜒的山溪。楚狂单膝跪在溪边,冰冷的溪水浸透了他的裤腿,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焦躁。林小碗正用灵药为陆沉舟包扎虎口的伤口,药粉触及翻卷的皮肉时发出轻微的声。
灭魂钉的腐蚀性比想象中更强。林小碗的指尖泛着青光,灵瞳微微收缩,幸好只是擦伤,若是直接命中...
陆沉舟面无表情地活动着手腕,影杀剑横放在膝头。剑身上那道与匕首碰撞留下的白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楚狂展开那张羊皮地图。浸过溪水的皮质变得柔软,边缘处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那不是普通的血迹,而是用特殊手法封印的信息。随着他修罗之力的注入,血纹如同活物般蠕动重组,最终凝成一行小字:
**天机阁以苍冥剑为阵眼,血丹将成时,白芷残魂会被吞噬。**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扎进楚狂的心脏。他猛地攥紧地图,羊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声。血凰剑在鞘中震颤,剑柄上的血凰纹路泛起暗红光芒。
溪水突然泛起异样的涟漪。
一片染血的布料顺着水流漂来,卡在岸边的鹅卵石间。楚狂伸手捞起,布料上的金丝暗纹让他呼吸一滞——这是萧云澜袖口的衣料,万象楼嫡系子弟特有的云雷纹。
布料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触手冰凉中带着一丝温热。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血迹并非随意沾染,而是沿着布料经纬,组成四道凌厉的剑痕。当楚狂将布料展开对着晨光时,四道剑痕突然流动起来,重组为四个锋芒毕露的字:
**勿寻,未死。**
林小碗倒吸一口凉气:无相剑的血书留形!这是剑意化形的秘术,说明她至少还...
血凰剑突然发出刺耳的铮鸣,剑鞘剧烈震动,险些从楚狂腰间挣脱。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顺着剑柄传来,白芷残魂的波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快走......他们在用往生镜追踪......
几乎同时,远处山脊传来沉闷的号角声。那不是普通的兽角,而是天机阁巡天司特有的玄铁号角,声音能穿透百里。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号角接连响起,从不同方位传来,形成合围之势。
陆沉舟豁然起身,影杀剑指向东北方向:三道气息,比银面杀手更强。
林小碗快速结印,灵瞳中映出十里外的景象:是巡天司的三才镜卫!他们手持往生镜分镜,能照出我们身上的因果线...
楚狂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染血布料,将它贴身收好。晨雾越来越浓,远处的树影开始扭曲——这是往生镜的力量在干扰现实。他握紧血凰剑,剑柄传来的不再是警告,而是某种决绝的催促。
没有多余的字句,三人身影同时没入浓雾。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三息,一道镜光扫过溪边,鹅卵石上未干的水迹突然倒流回空中,重现出三人停留的影像。
更远处的山巅,一面青铜古镜悬浮半空,镜面映出楚狂等人消失的方向。持镜的白袍修士冷笑一声,镜缘十二个骷髅装饰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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