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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萦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那把冰冷的骨锯,看着刘一手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护士麻木的脸…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她想挣扎,想尖叫,想逃离这个地狱!但麻药让她的右腿彻底失去了控制,而护士的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禁锢着她!

“不…不要…”她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嘶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等等…再等等…”她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却如同砧板上的鱼。

刘一手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他眼神专注(或者说是麻木)地盯着她大腿根部被碘伏染黄的皮肤,手中的骨锯缓缓抬起,对准了那处被勒出深深凹痕的止血带下方。冰冷的锯齿,悬停在离她皮肤几厘米的地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开始吧。”刘一手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死神的宣判。

他手腕用力,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骨锯,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冰冷的金属摩擦声,朝着温萦夏麻木的右腿,坚定地落了下去!

就在那锯齿即将触及皮肤,温萦夏绝望地闭上双眼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手术室那扇单薄的、刷着绿漆的木门,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墙壁都似乎抖了一下!

门板撞在墙上又猛地弹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手术室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震!

刘一手的手猛地顿住,骨锯停在离温萦夏皮肤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护士吓得尖叫一声,松开了按着温萦夏的手,惊恐地看向门口。温萦夏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中,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失控的凶兽,裹挟着外面通道里阴冷的空气和滔天的怒火,冲了进来!

是周寻!

他西装外套的扣子崩开了几颗,领带歪斜,头发凌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那双总是冷漠深沉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狂怒、恐惧和一种温萦夏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疯狂!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瞬间扫过手术台,扫过温萦夏被褪下裤管、露出大腿根部、绑着止血带的右腿,最后死死钉在刘一手手中那把悬停的、闪着寒光的骨锯上!

“住手!!!”一声暴怒的嘶吼从周寻的喉咙里炸开,震得整个简陋的手术室嗡嗡作响!那声音里蕴含的狂暴力量,让刘一手这样的老江湖都下意识地手一抖,骨锯“哐当”一声掉在了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寻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像一道黑色的旋风,几步就跨到了手术台边!他看也没看吓傻的护士和惊怒交加的刘一手,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死死锁定在手术台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绝望的温萦夏身上。

“温萦夏!你他妈疯了!!!”他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他的声音扭曲变形。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碰她,而是一把抓向旁边器械台上那张沾染着碘伏污渍、却无比刺眼的——自愿截肢手术同意书!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狂暴!纸张被他一把抓起,攥在手里!

“刺啦——!!!”

在温萦夏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刘一手气急败坏的“你干什么?!”的怒吼声中,周寻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狠狠一撕!那薄薄的一纸契约,如同脆弱的枯叶,瞬间被狂暴地撕扯成两半!碎片如同雪片般,从他颤抖的手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散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用我的腿!!!”周寻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惊愕的刘一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血腥气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咆哮!他一把扯开自己凌乱的西装和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膛,手指狠狠指向自己的右腿,声音嘶哑狂乱,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嚎:

“锯我的!用我的腿换她的钱!听懂了吗?!用我的腿!!!”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手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周寻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他赤红暴怒的眼睛,他因极度激动而扭曲的面容,他指向自己右腿那决绝到近乎自毁的手势,构成了一幅极其荒诞、疯狂、却又震撼人心的画面。

飘落的纸屑还在缓缓下落,像一场无声的葬礼,埋葬了温萦夏那孤注一掷的献祭。

温萦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体因为麻药而僵硬,大脑却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片彻底的空白。她看着周寻,看着他那张因狂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这不是她认识的周寻。那个冷酷、理智、永远高高在上的周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像一个疯子一样撕毁她的同意书?怎么会喊出……用他的腿?

荒谬!太荒谬了!这一定是麻药带来的幻觉!是她在剧痛和恐惧中产生的妄想!她一定是疯了!

“你…你…”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火辣辣地疼。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强行打断献祭的茫然,让她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你他妈是谁?!敢在这里撒野?!”刘一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同意书,又惊又怒,那张干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三万块!眼看就要到手的三万块飞了!他抄起旁边器械盘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指着周寻,眼神凶狠,“滚出去!不然老子报警了!你这是私闯民宅,破坏私人财产!”

“报警?”周寻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噬人的凶兽,死死盯住刘一手,那眼神里的暴戾和疯狂让刘一手这样见惯了底层黑暗的老油条都心底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好啊!报!现在就报!”周寻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无证行医、非法器官买卖的黑诊所先被端掉,还是我这个‘私闯民宅’的先进局子!”

“你…你血口喷人!”刘一手被戳中痛处,色厉内荏地吼道,但握着手术刀的手明显有些抖。他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见光。

“血口喷人?”周寻扯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戾气。他猛地一步上前,巨大的压迫感让刘一手再次后退。“看看这些器械!看看这环境!再看看地上那张被你逼着签的‘自愿书’!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卫生局、药监局、还有警察局的人一起来‘参观参观’?”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阴鸷的脸。

“你…你…”刘一手彻底慌了神。他知道这次踢到了铁板。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状若疯魔,但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上位者气势和眼神里的狠戾,绝不是他能招惹的。他手里的手术刀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闪烁,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周先生是吧?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钱呢?!”周寻根本不跟他废话,赤红的眼睛扫向温萦夏之前塞钱的口袋,又猛地盯住刘一手,“她那一万五,立刻拿出来!少一分钱,我拆了你这个黑窝点!”

刘一手脸色变幻,肉痛无比。但看着周寻那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他咬了咬牙,还是飞快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那沓还没来得及焐热的一万五千块钱,丢还到手术台上。“给…给你!钱还给她!你们赶紧走!别耽误我…”

周寻看都没看那沓钱,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术台上的温萦夏身上。她依旧僵硬地躺着,右腿因为止血带和麻药而麻木肿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刚才那场疯狂的变故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心力。

看到她这副模样,周寻眼底翻腾的暴怒和疯狂似乎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恐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却依旧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哑:“温萦夏…还能动吗?”

温萦夏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聚焦在周寻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和一种巨大的疲惫。她尝试着动了动左腿,僵硬地点了点头。

周寻不再犹豫。他猛地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却又在触及她身体的瞬间,控制住了力道。他一把扯过旁边护士之前准备用来盖腿的、还算干净的白色手术单,胡乱地将温萦夏从胸口到裸露的大腿盖住,遮住了那片刺目的肌肤。然后,他伸出双臂,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温萦夏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麻药的作用让她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自己落入这个她最恨的男人怀里。一股混合着高级须后水、烟草和他身上特有气息的味道瞬间包裹了她,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却又无力抗拒。

周寻抱着她,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却又像是在抱着一个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娃娃。他看也没看旁边脸色铁青的刘一手和吓傻的护士,抱着温萦夏,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这间充满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手术室,冲过那条狭窄昏暗的通道,冲出了“康健诊所”那扇破败油腻的大门!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瞬间扑面而来!

周寻抱着温萦夏,站在诊所门口脏乱的小巷里。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抱着她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温萦夏甚至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

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巷口停下,车灯刺破雨幕。司机飞快地下车,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小跑着来到周寻身边,为他遮住风雨。看到周寻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的女人,司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低下头,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周寻小心翼翼地将温萦夏放进温暖舒适的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暖风发出的微弱声响和周寻尚未平复的粗重呼吸。温萦夏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身上裹着那张白色的手术单,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而微微颤抖着。右腿大腿根部的麻木感开始消退,被止血带勒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胀痛,提醒着她刚才距离彻底失去这条腿有多么近。

周寻坐在她旁边,隔着一小段距离。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一只手用力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拳,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车厢内昏暗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紧绷着,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刻。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似乎暂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看着身边女人时的复杂痛楚。

他缓缓睁开眼,赤红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温萦夏苍白脆弱的脸上。她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周寻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额角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顿住,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他僵硬地收回手,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声音和暖风的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驶入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在一个专属车位上。司机迅速下车,撑伞打开后车门。

周寻再次俯身,小心翼翼地将温萦夏抱了出来。她依旧闭着眼,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他抱着她,大步走向专属电梯,刷卡,电梯无声上升。

顶层复式公寓的大门打开,里面是极简奢华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冰冷得如同样板间。周寻抱着温萦夏径直走向一间宽敞的客卧,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叫林医生过来,立刻!带上处理外伤和…检查神经损伤的设备!”周寻对着跟进来的司机,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周先生。”司机立刻应声,转身快步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寻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柔和的壁灯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床上蜷缩着的温萦夏完全笼罩。他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裹在手术单下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她右腿大腿根部那被止血带勒出的深紫色淤痕……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无法承受这景象带来的冲击,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萦夏…”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痛苦和颤音的呼唤,从他指缝间溢出,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蕴含着千钧重量。

就在这时,床上的温萦夏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后来只剩下绝望和恨意的眼眸,此刻如同蒙尘的琉璃,空洞、茫然地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周寻。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寻放下手,脸上还残留着未及掩饰的痛楚和慌乱。而温萦夏的眼神,在最初的茫然之后,一点点聚焦,一点点变得冰冷、尖锐,最后凝聚成两道淬了寒冰、带着刻骨恨意的利箭,直直射向周寻!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只有比手术刀更锋利的、足以将他凌迟的恨!

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息的空气,凝滞在宽敞得近乎空旷的复式公寓里。温萦夏躺在柔软得如同云朵的床上,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右腿大腿根部被止血带勒出的深紫色淤痕传来阵阵尖锐的胀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处的神经,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痛楚。这痛楚如此清晰,残酷地提醒着她不久前在“康健”诊所里发生的一切——那冰冷的骨锯,那刺眼的白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周寻如同魔神降世般疯狂的闯入。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寒冰的利刃,穿透房间里的暖色灯光,死死钉在站在床尾阴影里的周寻身上。他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偂着,一手撑着旁边的柜子,像是在支撑着身体的重量。那张总是冷漠矜贵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疲惫、后怕,甚至…一丝脆弱?真是天大的讽刺!

恨意,如同汹涌的岩浆,在温萦夏冰冷的心底咆哮奔涌!他凭什么露出这副表情?他有什么资格后怕?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五年前的无情构陷,如果不是他昨日的极致羞辱,她怎么会走到卖腿葬父这一步?!他此刻的“拯救”,不过是在她坠入深渊时,假惺惺地伸手拉了一把,而推她下去的人,正是他自己!

“滚…”一个嘶哑破碎的音节,从温萦夏干裂的唇缝中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周寻…你给我滚出去!”

周寻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迎上温萦夏那双燃烧着恨火的眼眸。那眼神里的憎恶和排斥,像一把无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的心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温萦夏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恨意,让他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公寓门铃急促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司机很快带着一个提着沉重医疗箱、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周先生,林医生来了。”

林医生看起来五十多岁,气质儒雅沉稳。他目光扫过房间,看到床上脸色惨白、裹着手术单的温萦夏,以及她大腿根部露出的那圈深紫色勒痕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职业性的凝重。

“周先生,这位是?”林医生看向周寻。

“温萦夏。”周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艰难地移开与温萦夏对视的目光,对林医生说,“麻烦您,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尤其是右腿…神经和血管有没有受损。还有额头的外伤。”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压抑,“她…差点被非法截肢。”

林医生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恢复了平静。“明白了。”他点点头,提着箱子走到床边,语气温和地对温萦夏说:“温小姐,我是林医生。别紧张,我先给你检查一下伤口,好吗?”

温萦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身体却依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没有拒绝检查,但也没有回应,只是将脸微微转向了墙壁的方向,用沉默表达着抗拒。

林医生经验丰富,也不多言。他动作专业而轻柔地解开裹在温萦夏身上的手术单,仔细检查她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查看她右腿大腿根部的状况。当他看到那深紫色的、几乎勒进皮肉的淤痕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戴上无菌手套,用手指轻轻按压、探查,又拿出小手电检查她右脚的毛细血管反应和知觉恢复情况。

“额头的伤口是皮外伤,没有大碍,注意别感染就行。”林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说,语气沉稳,“右腿…情况不太好。止血带勒得太紧太久,时间再长一点,恐怕真的会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和肌肉坏死。现在主要是局部缺血再灌注损伤,血管内皮受损,神经有压迫性损伤的迹象,需要立刻处理,后续还要密切观察恢复情况。”他拿出药膏和绷带,动作麻利地为温萦夏处理大腿的淤伤和肿胀,并进行包扎固定。

整个过程中,温萦夏都闭着眼,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身体偶尔因为疼痛而微微的瑟缩,泄露出一丝脆弱。林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消炎和营养神经的药物,又开了口服药。

“周先生,”林医生收拾好东西,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周寻,语气严肃,“温小姐需要绝对静养,避免右腿受压和活动。情绪上也…尽量保持平稳。我会每天过来检查换药。另外,她身体非常虚弱,严重营养不良,需要补充营养,慢慢调理。”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林医生。”周寻的声音低沉沙哑。

林医生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依旧闭目不语的温萦夏,无声地叹了口气,提着箱子离开了。

司机送林医生出去,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死寂重新降临。

周寻站在原地,看着温萦夏倔强地侧对着他的背影,那单薄瘦削的肩膀在宽大的病号服下微微起伏。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解释什么,想道歉,想说“萦夏,对不起”…但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亲手铸就的深渊,又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能填平的?

最终,他只是极其艰难地、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叫王姐。”他口中的王姐,是别墅里那个刻板的女佣,此刻大概已经被叫了过来。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无法再承受温萦夏无声的恨意,脚步有些踉跄地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听着房门合拢的声音,温萦夏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丝。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造型简约的吊灯,眼神空洞而冰冷。休息?在这个由周寻打造的、金碧辉煌的囚笼里休息?

她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杯温水,还有林医生留下的几盒药。她伸出手,颤抖着,拿起那杯水。冰凉的玻璃杯壁刺激着她冰冷的指尖。她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映出自己苍白扭曲的脸。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她的心脏。

周寻…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吗?你以为把我关在这里,找医生给我治伤,就能抹掉你做过的一切吗?

休想!

她猛地将玻璃杯狠狠摔向对面光洁的墙壁!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玻璃碎片和水花四溅,在昂贵的墙纸上留下狼藉的水痕!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房门被猛地推开,王姐那张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地上的狼藉,眉头皱了起来:“温小姐,你…”

“出去!”温萦夏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姐,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滚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王姐被她眼中那骇人的恨意和疯狂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地上玻璃碎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温萦夏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摔碎杯子的举动似乎耗尽了她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她疲惫地闭上眼,但脑海中,一个念头却在疯狂的恨意浇灌下,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

报复!

她要报复!用最狠、最痛的方式,让周寻也尝尝被踩进泥里、碾碎尊严的滋味!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右腿的剧痛阵阵袭来,像是一声声残酷的提醒。她失去了一条腿的自由,却获得了一个扭曲的机会。一个…让周寻彻底坠入地狱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温萦夏成了这间豪华囚室里最沉默的囚徒。她拒绝和周寻说话,拒绝吃他让王姐精心准备的营养餐,只接受林医生必要的检查和治疗。她像一株失去生机的植物,沉默地对抗着周围的一切。

周寻每天都会来。有时是清晨,有时是深夜。他总是沉默地站在门口,或者坐在离床很远的沙发上,一坐就是很久。他试图让王姐传话,试图让林医生劝解,但得到的只有温萦夏冰冷的沉默和排斥。

她的身体在林医生的调理下缓慢恢复。额头的痂脱落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右腿大腿根部的淤紫肿胀逐渐消退,但神经的损伤恢复得很慢,右脚趾依旧有些麻木,走路时能感觉到明显的牵拉痛。

这天下午,林医生照例来检查。

“温小姐,恢复得比预期要好。”林医生检查完她的右腿,语气带着一丝宽慰,“神经功能在逐步恢复,肌肉力量也有所增强。不过,”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认真,“长期的神经压迫和缺血,对骨骼肌肉系统还是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你右腿的承重能力和灵活性,恐怕会永久性地打折扣。未来…可能会需要一些辅助。”

温萦夏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林医生说的是别人的腿。直到林医生提到“辅助”两个字时,她空洞的眼神才微微动了一下。

“什么辅助?”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

“比如…”林医生斟酌着措辞,“穿戴式的支撑护具,或者…在情况严重时,考虑安装义肢。当然,现在说这个还早,要看后续的康复情况…”

“义肢…”温萦夏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深处,一抹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光芒一闪而逝。

林医生离开后,房间里恢复了死寂。温萦夏拿起王姐留在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这是周寻让王姐送进来的,大概是怕她闷。她之前从未碰过。

她手指僵硬地划开屏幕,连接上网络。然后,在搜索框里,缓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高功能机械动力义肢。

屏幕上瞬间跳出大量的信息、图片和视频。她点开一个专业医疗机构的宣传视频。

画面里,冰冷的金属光泽流动。一个失去小腿的测试者,正在佩戴一条结构精密的机械义肢。钛合金打造的仿生关节闪烁着寒光,内置的微型液压系统和传感器清晰可见。测试者启动开关,义肢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充满力量感的液压传动声——“嗤…嗤…”

测试者开始行走,步伐稳定有力,甚至能轻松跨越障碍。镜头拉近,展示着义肢脚踝处复杂的传动结构和脚掌底部防滑耐磨的复合材料。接着,画面切换到实验室环境,测试者抬起那条机械义肢,对准一个模拟的、包裹着橡胶的障碍物,猛地踩踏下去!

“咔——嚓——!”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碎裂声!模拟障碍物内部的支撑结构瞬间变形、断裂!机械脚掌稳稳地踩在碎裂的残骸上,液压杆微微收缩,稳稳地支撑着身体重量。

视频结束。冰冷的旁白音响起:“…赋予超越极限的力量与掌控…”

温萦夏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那只踩在碎裂障碍物上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机械脚掌。她胸腔里那颗冰冷死寂的心脏,在这一刻,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开始疯狂地、剧烈地搏动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感,顺着脊椎一路冲上大脑!

就是它!

她苍白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空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和疯狂!

周寻…你等着。

你欠我的腿…我会用这个…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三个月后。

初冬的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刮过城市光秃秃的枝头。周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宽敞奢华的cEo办公室内却温暖如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周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份文件,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深邃的眼眸望着窗外,里面是化不开的沉郁和疲惫。

这三个月,他像被困在一座无形的牢笼里。温萦夏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她在他安排的高级公寓里静养,却用沉默筑起了一道他无法逾越的高墙。他送去的昂贵补品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他安排的复健师被拒之门外,他试图通过王姐传递的关心石沉大海。他只能每天从王姐小心翼翼的汇报和林医生专业的诊断中,拼凑着她缓慢恢复的轨迹。

他去看她,大多数时候,她只是闭着眼,仿佛睡着。偶尔醒来,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让他心悸的、深不见底的恨意。那恨意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次对视都让他如坠冰窟。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承受着那无声的凌迟。

“叩叩叩。” 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进。”周寻收回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特助陈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脸色有些凝重:“周总,温小姐那边…王姐说,温小姐今天坚持要出去。林医生检查过,说…说她的腿恢复得还可以,但需要循序渐进,不建议长时间行走,尤其是…”

“她要出去?”周寻猛地打断他,眉头紧紧拧起,心瞬间提了起来,“去哪?她一个人?”

“温小姐没说去哪。”陈峰将平板递过去,“她只让王姐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您看了就明白了。”

周寻接过平板,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没有邮件,没有信息,只有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三个字:还给你。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周寻的心脏!他指尖有些发颤,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晃动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背景是周寻那间如同噩梦源头的书房!镜头正对着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那张曾经沾染过令他作呕的污渍、被温萦夏亲手擦拭干净的沙发!

温萦夏站在沙发前。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裤和同色高领毛衣,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锐气。三个月不见,她似乎更瘦了,脸颊微微凹陷,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只剩下空洞和恨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燃烧的星辰,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胆寒的光芒!

她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直直刺进了周寻的眼底。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她的右脚。

就在这一刻,周寻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不是温萦夏的脚!

那是一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结构精密复杂的机械义肢!钛合金打造的仿生关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脚踝处复杂的液压传动装置清晰可见,脚掌覆盖着黑色的防滑耐磨材料,在书房柔和的灯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寒光!

温萦夏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镜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下一秒,那只冰冷的机械义肢,带着一种决绝而优雅的残酷,朝着沙发皮面,狠狠地踩踏了下去!

“嗤——!咔——嚓——!”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金属液压杆强力压缩与皮革、木质结构瞬间断裂粉碎的混合巨响,通过平板的外放喇叭,清晰地、无比震撼地炸响在周寻的耳膜深处!

伴随着这声巨响,画面中,那张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以被踩踏的点为中心,皮革瞬间撕裂!内部的填充物和支撑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爆裂声!整个沙发面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一大块!碎片和填充物的碎屑在镜头前飞溅!

温萦夏的机械脚掌,稳稳地、深深地陷在那片狼藉的废墟之中!液压杆微微收缩,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稳稳地支撑着她全身的重量。

她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如同冰锥,穿透屏幕的阻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和嘲弄,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周总,这第一笔债,连本带利,我先收下了。”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周寻那张血色尽失、写满了极致震惊和恐惧的脸!

“砰!”

平板从他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摔在昂贵的地毯上!

“温萦夏——!!!”一声惊怒交加、带着巨大恐慌的嘶吼从周寻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陷入巨大恐慌的困兽,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

“周总!周总您去哪?!”陈峰被他狂乱的状态吓坏了,急忙追出去。

“滚开!”周寻头也不回,嘶吼着冲进专属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赤红的双眼里只剩下焚天的怒火和无边的恐惧!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在冬日午后的街道上疯狂疾驰,闯过数个红灯,引来一片刺耳的刹车和咒骂声。周寻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阻止她!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当他用备用钥匙猛地打开公寓大门时,一股冰冷的、人去楼空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里整洁得过分,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他疯了一样冲进温萦夏的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床头柜上,只留下一个眼熟的东西——那个曾经刻着“.5”的、小小的矿泉水瓶盖。此刻,它被端端正正地放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墓碑。

瓶盖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周寻颤抖着手,抓起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打印体,冰冷而决绝:

“游戏开始。周寻,准备好爬了吗?”

“啊——!!!”周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恐慌、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破裂的剧痛传来,却丝毫无法抵消心底那灭顶的绝望!

他猛地转身,像疯了一样冲出公寓,冲进电梯,冲出大楼!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只有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

手机疯狂地响起。他看也没看,颤抖着手指接通,对着话筒嘶吼:“找!给我把全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她!温萦夏!找到温萦夏!!”

电话那头,陈峰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周总…我们…我们刚刚查到,温小姐她…一个小时前,已经用化名登上了飞往瑞士苏黎世的国际航班…飞机…十分钟前刚刚起飞…”

轰——!!!

如同五雷轰顶!周寻握着手机,僵立在冰冷刺骨的寒风中,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苏黎世…那个全球顶尖的精密机械和医疗康复中心…

她走了。带着那条冰冷的、充满毁灭力量的机械义肢,走了。

“不…不…”他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仿佛看到那条冰冷的金属义肢,带着液压传动特有的“嗤嗤”声,悬停在他未来人生的上空,随时可能带着毁灭的力量狠狠落下!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车子跑去!他要追去机场!他要飞去瑞士!他必须找到她!求她!赎罪!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然而,就在他踉跄着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的瞬间——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新信息提示音。

周寻的动作猛地顿住。一种极其不祥的、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条造型极其精良、闪烁着冰冷钛合金光泽的…犬用机械义肢。结构复杂,关节处同样能看到微型的液压装置。旁边清晰地印着某个国际顶尖宠物医疗器械品牌的LoGo。

图片下方,跟着一行自动生成的、冷冰冰的物流信息:

“【国际宠物健康中心】尊敬的客户,您订购的定制款钛合金犬用动力辅助义肢(编号:Zx-SLAVE01)已通过安检,发货完毕。承运方:瑞航国际货运。预计抵达时间:72小时后。请注意查收。”

“嗡——”

手机从周寻彻底失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他僵立在车门边,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疯狂地灌进他敞开的衣领。他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然后,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膝盖——

“扑通”一声!

周寻双膝一软,重重地、毫无尊严地跪倒在了冰冷肮脏的雪水泥泞之中!

膝盖骨撞击地面的剧痛清晰地传来,却远不及心头那灭顶的、被彻底宣判的冰冷和绝望!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死死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一架银白色的飞机,正撕裂云层,化作一个小小的光点,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嗤…嗤…”

冰冷的、金属液压杆压缩的幻听,混合着温萦夏最后那句如同魔咒般的低语——“周总,当狗要爬着走”——在他被彻底击溃的意识深处,反复回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双手,看着自己跪在冰冷地面上的膝盖。

然后,在空旷无人的停车场,在呼啸的寒风里,在碎裂的手机屏幕幽光的映照下,周寻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怪异而缓慢的姿态,向前…蠕动了一下。

像一个刚刚被装上冰冷义肢、还在适应如何爬行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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