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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压迫着唐河清的意识。刺耳的警报声、子弹的尖啸、那截染血红绳烙铁般烫在视网膜上的画面……所有感官信息混乱地绞缠在一起,将她拖向窒息般的深渊。唯有那截红绳,像一根烧红的引信,在她彻底沉沦前点燃了最后的意识火花。

她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唐法医!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小陈立刻弹了起来,眼圈红肿,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劫后余生的惊悸。“您吓死我了!医生说是情绪剧烈波动加上体力透支导致的短暂休克……”

唐河清置若罔闻。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虚软得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眼前阵阵发黑。但那股力量支撑着她,让她不顾一切地抓住小陈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骨灰盒……红绳……那个人……抓到了吗?!”

小陈被她抓得生疼,看着唐法医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近乎疯狂火焰的眼睛,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没……没有……那伙人火力太猛,又有接应……牺牲了两名同事……骨灰盒……被抢走了……”

“抢走了……” 唐河清喃喃重复,像是听不懂这三个字。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瞬间抽离,她重重地跌回病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刀割般的剧痛。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的灰烬。

小陈被她这副样子吓得手足无措,带着哭腔:“唐法医,您别这样……局里已经下令全力追查,封锁了所有出城通道,他们跑不掉的!而且……而且……”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补充,“现场有发现!在存放室地上,就在您晕倒的地方旁边,我们找到了一样东西!可能是混乱中从骨灰盒里掉出来的!”

唐河清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如同濒死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什么东西?!”

小陈手忙脚乱地从旁边的取证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透明物证袋,递到唐河清眼前。

袋子不大。里面静静地躺着半块金属片。

那金属片边缘扭曲撕裂,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从什么东西上扯断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凝固发黑的血垢,以及被高温烧灼留下的焦黑碳化痕迹。但在那令人心悸的污浊之下,在物证袋惨白的灯光照射下,金属片残留的、尚未被完全熔毁的平面上,极其艰难地,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被血垢和焦痕半掩的数字轮廓!

“……7……1……0……”

唐河清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警……警号牌……” 她失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三个模糊的数字上,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尖叫、冲撞!

710?

这串数字……这串数字……

记忆的闸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轰然撞开!无数碎片汹涌而出!

七年前那个撕心裂肺的傍晚,周海晏冲进堂屋时,他黑色背心的肩带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似乎……似乎别着一个很小的、方形的金属片?当时光线昏暗,他动作又快,她只惊鸿一瞥,根本没看清上面的数字!

还有更早……那个雷雨夜,她跪在他身边,颤抖着手为他处理左肩上那个可怕的枪伤时……汗水、血水模糊了视线……但在那狰狞的伤口边缘,靠近肩窝的地方……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一个金属方片的影子?只是当时她全部心神都被那恐怖的伤口攫住,加上他剧烈的抽搐,她根本无暇细看!

710!

这三个数字,像三道带着倒刺的冰冷钢索,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鲜血淋漓!

警号牌!缉毒警的警号牌!

他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那是佩戴警号牌的地方!

那个被子弹轰碎了脸、被割断了喉咙、被炸断了手臂、胸腔里嵌着她那枚十元硬币的“蝮蛇”尸体……

那个被悍匪拼死抢夺、骨灰盒里藏着染血红绳的“无名警官”……

“无名警官”……

“不——!!!”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终于冲破了唐河清死死压抑的喉咙,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彻骨的寒意,在死寂的病房里炸响!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把夺过小陈手中的物证袋,死死攥住!冰冷的、带着血污焦痕的金属边缘硌进她的掌心,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是他!

是周海晏!

那个被她恨了七年、怨了七年,以为早已堕入黑暗深渊的男人!

那个撕碎她录取通知书、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推入绝境的男人!

那个左肩上,一直藏着这样一枚警号牌的男人!

他根本不是毒枭“蝮蛇”!

他是警察!是潜伏在毒巢深处、与恶魔共舞的卧底警察!

那枚十元硬币,不是什么可笑的买命钱!是他用命守住的、唯一的身份证明和归途的信标!

那截染血的红绳……那截红绳……

唐河清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眩晕和窒息感再次袭来。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三个模糊的数字——“710”——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灼烫着她的灵魂。

小陈被她的反应彻底吓懵了,脸色煞白:“唐法医!您冷静点!您……”

“林姨!”唐河清猛地抓住小陈,眼神里是濒死的疯狂,“林秀芬!周海晏的母亲!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

小陈被她抓得生疼,惊恐地看着她:“林…林秀芬?她……她七年前就……就自杀了啊!就在您离开梧桐街后不久……档案里……档案里有记录的……”

自杀?

七年前?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唐河清摇摇欲坠的神经!

七年前那个撕碎一切的雨夜之后……

在她带着满心伤痕和那本粘好的通知书离开梧桐街之后……

林姨……那个像冬日暖阳一样,用无声的温柔包裹了她三年、给了她活下去的微光的林姨……自杀了?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自杀?

难道……难道也和他有关?!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她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关于周海晏身份的惊涛骇浪,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边的黑暗。她松开小陈,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个装着半块警号牌的物证袋,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

混乱的思绪如同暴风中的碎片。

周海晏的警号牌。

“蝮蛇”尸体里的硬币。

被抢走的骨灰盒里的红绳。

林秀芬七年前的自杀……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可能性——周海晏的卧底身份暴露了!就在七年前!就在他撕碎她的通知书、用最残忍的方式赶走她的那个时间点!林秀芬的自杀,极可能与此相关!而他的“死亡”……那具被认定为“蝮蛇”的尸体……或许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是毒枭对警方、对周海晏这个身份最彻底的抹杀!抢走骨灰盒,是为了彻底湮灭他存在的最后证据?

那他现在……在哪里?

是生?是死?

那截红绳……到底系着什么?系着怎样的秘密?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蛛网,将她层层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她必须知道真相!不惜一切代价!

“我要出院。”唐河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像淬火的刀锋。她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床,双腿虚软得打颤,却用意志强行支撑着。

“唐法医!医生说你……”小陈焦急地想阻拦。

“让开!”唐河清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冷静沉肃,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混杂着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疯狂。“我要见陈局!现在!立刻!”

她必须见到陈建国,那个当年负责梧桐街片区、后来一路高升、如今主管重案的副局长!他一定知道什么!关于周海晏!关于林秀芬!关于七年前那场撕裂一切的变故!

唐河清不顾医生的强烈反对和小陈的苦苦劝阻,强行办理了出院手续。她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直刺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那份属于法医的、在无数尸体前淬炼出的冷静外壳下,压抑着濒临爆发的火山。

她直接闯进了市局陈建国副局长的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时,陈建国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他穿着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银色橄榄枝在阴沉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时间在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如今沉淀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眼角的皱纹深刻,鬓角染上了霜色。他看到门口形容憔悴、眼神却亮得吓人的唐河清时,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那复杂的神情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的痛楚。

“小唐……”陈建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干涩,“你身体还没好,应该多休息。”

“休息?”唐河清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她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板,发出空洞的回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将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透明物证袋,“啪”一声,重重地拍在了光滑的红木桌面上!

物证袋里,那半块沾满血垢焦痕、露出“710”模糊字迹的警号牌碎片,在灯光下散发着不祥而冰冷的光泽。

“陈局,认识这个吗?”唐河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割裂着空气,“‘蝮蛇’行动,那具所谓的毒枭尸体胸腔里,卡着它!还有一枚1995年版的十元硬币!而昨天,就在存放室,有人拼了命抢走了一个骨灰盒!那骨灰盒里,掉出了这个!”她死死盯着陈建国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告诉我,这警号牌是谁的?!那骨灰盒里装的,到底是谁?!”

陈建国的目光落在物证袋上,落在那个“710”上。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里,身体陷进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避开了唐河清逼人的视线,目光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眼神空洞而遥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某个令人心碎的定格画面。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墙上挂钟秒针“咔哒”、“咔哒”行走的声音,像钝刀子割在紧绷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陈建国终于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唐河清。那双沉淀了太多风霜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怆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他叫……”陈建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粗粝感,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仿佛从心口最深的伤疤里硬生生剜出来的血肉,“……周海晏。警号,xJ0710。”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当这个名字、这个警号从陈建国口中清晰吐出的刹那,唐河清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眼前猛地一黑,她死死抓住桌沿才没有倒下。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彻底捏爆了,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周海晏!真的是他!那个纹身店老板!那个她恨了七年的男人!

“缉毒警……”陈建国继续说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沉重的叹息,“七年前,他接受了一项绝密卧底任务,代号……‘海东青’。目标是渗透进以‘蝮蛇’为核心的国际贩毒集团。任务风险等级……S级。最高级别。”

卧底!

海东青!

S级任务!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砸在唐河清的心上,将她过往七年的恨意和怨怼瞬间砸得粉碎!那个撕碎通知书的雨夜……他眼里的疯狂和绝望……那些恶毒刻薄的话语……原来……原来都是演给躲在暗处的眼睛看的!都是为了保护她!为了把她彻底从毒枭可能的报复名单里摘出去!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她和他之间所有的联系!

巨大的冲击让唐河清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林姨呢?林秀芬……她七年前的自杀……是不是……”

陈建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痛。他闭上了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竟隐隐泛起了水光。

“林大姐……”陈建国的声音哽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接下去,“她……不是自杀。”

唐河清猛地睁大了眼睛!

“她是被灭口的。”陈建国的声音沉痛得如同哀鸣,“就在你离开梧桐街后的第三天。我们收到周海晏用生命传递出来的紧急示警——‘蝮蛇’集团内部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并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查到了他隐藏多年的、唯一的亲人,他的母亲林秀芬的地址!我们的人赶到梧桐街时……已经……太迟了……”

陈建国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红木桌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

“现场……被伪装成自杀。煤气泄漏。但我们技术队在现场勘查时,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强行闯入痕迹,以及……林大姐颈部有被扼压的指痕!她是被杀害后,凶手才制造的煤气泄漏假象!”陈建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蝮蛇’!一定是‘蝮蛇’的人干的!他们用最卑劣的手段,杀害了一个无辜的老人!这是对周海晏最残忍的报复!更是对我们警方的挑衅!”

林姨……是被灭口的!

为了保护儿子的身份,为了保护那个秘密,她死在了毒贩的手里!

唐河清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软软地靠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痛得她蜷缩起来。眼前浮现出林秀芬温柔的笑容,想起她给自己揉散淤青时心疼的叹息,想起她小心翼翼包好录取通知书时眼里的光……那么温暖的人,那么善良的人……她到死,都还在用生命守护着儿子的秘密!

而自己……而自己这七年,都在恨着什么?怨着什么?

巨大的愧疚、悔恨和灭顶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呜咽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陈建国看着眼前崩溃的年轻法医,眼中充满了沉痛和深深的无力感。他沉默着,等她哭声稍歇,才用更加沉重的声音继续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

“‘蝮蛇’行动……是我们筹划了数年的一次收网。目标就是彻底摧毁‘蝮蛇’集团的核心层。行动前,我们最后一次收到‘海东青’——也就是周海晏——传出的情报,非常关键,直接锁定了‘蝮蛇’的藏身位置和武装部署。但那次传递之后……他就彻底失联了。”

陈建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遗憾和痛惜:“行动很成功,‘蝮蛇’被当场击毙。但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就在‘蝮蛇’毙命位置附近。那具尸体……面部被近距离轰烂,颈部被割喉,左臂被炸断……身上穿着和‘蝮蛇’近卫队一样的衣服,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当时战场混乱,加上‘蝮蛇’本人也被打得面目全非,我们一度以为……那具无名尸体,可能是‘蝮蛇’的一个重要手下。”

“直到……”陈建国的目光落在唐河清拍在桌上的物证袋上,落在那半块警号牌上,眼神痛苦万分,“……直到你,小唐,你在解剖那具被认定为‘蝮蛇’的尸体时……发现了那枚硬币……我们才意识到……事情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我们立刻秘密调取了那具无名尸体的dNA样本,与周海晏当年入警时存档的样本……做了比对。”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唐河清停止了哭泣,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冀。

陈建国看着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那个动作,缓慢而沉重,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凌迟着唐河清最后一点微弱的幻想。

“……结果……匹配。”陈建国的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的风,“那具无名尸体……就是周海晏。”

“轰——!”

仿佛整个世界在耳边彻底崩塌!唐河清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后脑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烈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挖空的万分之一!

是他!

那具被她亲手剖开胸腔的尸体!

那个胸腔里嵌着她那枚十元硬币的男人!

那个被认定为“无名尸体”、被草草火化、骨灰盒被毒枭劫走的男人!

真的是他!周海晏!她的海晏哥!那个沉默地用命守护了她十年的男人!他死了!死得那么惨!面目全非!尸骨不全!甚至死后,骨灰都不得安宁!

“为什么……为什么硬币会在‘蝮蛇’……在那具毒枭的尸体里?”唐河清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破旧的风箱。

“那是他最后的信号!”陈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昂,“是他用生命传递的、最后的身份证明和……定位!那枚硬币,是他执行卧底任务前,唯一要求保留的私人物品!是他……是他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他一定是……在身份暴露、濒临绝境的时候,知道自己无法幸免,才拼尽最后的力量……将这枚硬币……塞进了被他击杀的、真正的‘蝮蛇’的尸体胸腔深处!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完成了任务!他牺牲了!他在告诉我们……他在那里!”

原来如此!

那枚硬币……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是他用生命留下的坐标!是他最后的呐喊和告别!

“那红绳呢?”唐河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骨灰盒里的红绳……系着什么?”

陈建国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和沉重。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那条红绳……系着一块很小的……烧得只剩半截的……警号牌碎片。和你手上这块……应该是一体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火化前,我们的同志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里……发现了它。那半截警号牌,被他死死攥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保护着,即使被高温焚烧,也未能完全熔毁他紧握的这部分……还有那截红绳,一端系在警号牌断裂的孔上,另一端……缠绕在他的指骨上……缠得很紧……像是……系了一辈子……”

系了一辈子……

唐河清的脑海中,瞬间炸开了那个血色黄昏的画面!

——她捡起地上那把拴着褪色红绳的黄铜钥匙!

——家长会那天,他穿着不合身的中山装,那旧衣服口袋里,似乎也垂着一小截同样的红绳?

——还有更久远的……记忆深处……他母亲林秀芬手腕上,是不是也总系着一根颜色相似的红绳?她说过……那是保平安的……

红绳!

那根褪色的、廉价的尼龙红绳!

是林姨给他的平安符!

是他从不离身的、对母亲的念想!

更是他……至死都要攥在手心里的……对“家”、对“根”的最后守护!

他把它……系在了象征着他警察身份、也象征着他牺牲的警号牌上!一起带进了地狱!

巨大的悲恸如同滔天巨浪,彻底将唐河清吞噬。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那哭声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哀嚎,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恨了他七年。

怨了他七年。

却不知道,他早已在七年前,在那个她离开的雨夜之后不久,就在炼狱深处,为了守护她、守护更多人的安宁,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了灰烬!甚至连最后一点证明他存在的骨灰,都被毒枭夺走!

而她……而她……

“为什么……为什么七年前……”唐河清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陈建国,声音破碎不堪,“他身份暴露……林姨被害……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恨他?!”

陈建国的脸上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和无力:“对不起,小唐……这是最高级别的绝密任务。周海晏的身份,他母亲的存在,都是需要绝对保护的秘密。我们不知道毒枭是否还在暗中监视,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对你下手。让你恨他,彻底离开他,忘记他……是保护你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方式。这是纪律……也是……海晏他用命换来的、对你的最后安排……”

最后安排……

唐河清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那个撕碎通知书的雨夜,他眼中那疯狂背后的锥心之痛,那刻薄恶毒言语里藏着的泣血告别……他不是要伤害她,他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她推开,推向安全的彼岸,独自一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骨灰盒……”唐河清的声音微弱得像游丝,却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执念,“……被抢走了……我们……还能找回来吗?”

陈建国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沉重,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指着上面一个被重点标记的区域:“那伙悍匪极其专业,行动迅速,有强力外援。我们追踪到他们最后消失的地点,在城西废弃的‘永鑫化工厂’!那里地形复杂,管道纵横,易守难攻,而且……我们怀疑,那里可能藏有大量他们未来得及转移的……危险品!”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唐河清,那眼神里有悲痛,有愤怒,更有一股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他们抢走骨灰盒,绝不仅仅是为了泄愤!那里面,很可能藏着周海晏用生命传递出来的、我们尚未破解的……最后的情报!或者……是能彻底摧毁‘蝮蛇’残余势力、甚至揪出我们内部‘鼹鼠’的关键证据!”

陈建国的拳头再次重重砸在地图上“永鑫化工厂”的位置!

“行动代号:‘归巢’!”

“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海东青’!带我们的英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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