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早上很冷。
何况昨晚还下了一场雨。
湿冷的空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不过陆吾很暖和。
身子还软。
还有大尾巴,直接把我们所有人都盖住了。
嗯……
外面那么冷。
陆吾这么暖和。
所以都已经快辰时了,大家躺了一排,睁着大眼睛没一个人动弹。
除了楼心月。
她此刻正蜷在离陆吾肚皮最近、最暖和的位置,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呼吸均匀绵长。
反正,就属她最爱赖床。
为了不在众目睽睽之下造成不良影响,同时也是做一个负责的人,对自己的小命负责,对大家的小命负责,所以我和小师姐换了位置。
小师姐一开始还挺开心的。
虽然经常挨欺负,但她好像蛮愿意缠着二师姐,结果楼心月一个翻身,小师姐就被当成了抱枕。
到这里沈鸢依旧自觉不错,傻乐傻乐的。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她动一下,楼心月就下意识的给她一杵子。
动了两下以后,沈鸢就青一块紫一块的,然后哭哭啼啼的在那哼唧,楼心月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一巴掌乎在了她的嘴巴上。
沈鸢:“……”
我很懂的。
我在洛水城那个晚上也不敢乱动……
一动就要挨小拳头。
此时此刻,沈鸢躺的贼板正。
根本不敢动!
我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躺在旁边、同样被陆吾尾巴盖得严严实实的四师兄, 用气声问:“喂,四师兄,你……不上班去么?”
四师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向另一侧的三师兄,声音不大不小:“老三啊……你也不想你偷偷溜出去玩俩月的事,被二师姐知道吧?”
三师兄:“……”
三师兄缓缓转过头,眼神幽怨地盯着四师兄:“你是故意的么?”
我:“这还用问,他就是故意的。”
这么一大帮子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楚师姐——全都竖着耳朵在那听,那这个事楼心月什么时候知道,完全取决于楼心月什么时候醒。
三师兄狠狠给了四师兄一拳! 这一拳力道十足,打得四师兄“嗷”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就这三师兄还不解气呢!
心不甘情不愿、骂骂咧咧地从陆吾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顶着清晨的寒风,一步三回头、满脸悲壮地“接班”去了。
不得不去了。
他得去避一避。
又躺了一会儿,楚师姐、姜凝和钱青青也陆续起身了。 她们今天有正事——要去赛场备赛。
上了擂台和秘境就不一样了。
由于秘境的难度上下限差别太大,里面的情况又不透明,只有玄枵山上的四家高层能通过特殊手段窥视一二。导致这几天场外舆论简直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质疑静楼有黑幕、不公平的,天天在无忧城里游行示威,口号喊得震天响。
而擂台赛,这是真刀真枪拼硬实力的地方!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输赢一目了然。
静楼为了保证公平性,每个擂台备有一名主裁,四名边裁,还有后方通过“维西阿”介入的、拥有慢放和定格功能的鹰眼裁判组。
主裁请的都是蓬莱仙洲跺跺脚震三震的老前辈, 边裁也是各门各派精挑细选的精英弟子。
一切都是为了赛事的公平、公正、公开!
本届擂台赛对参赛选手这边也做出了一些规定。
首先就是增加了赛前检查。
今年这届大比,静楼对违禁药物那是零容忍!
明确表示不允许赛前嗑药提升境界;
赛中嗑药补充血槽;
赛后嗑药表达自己的思乡之情……
总之,坚决抵制一切药物!
甚至你受伤了也要去静楼指定药店购买药物,并且由静楼方面提供“专业”的医疗保障。
静楼的说法是:万一有人被对手一剑劈成八瓣,门派救护人员手忙脚乱往一起组装身体零件的时候,趁机往断肢接口里塞药丸,造成参赛选手在擂台上原地满血复活甚至狂暴,这要闹起多大的舆论风波?!
而且退一万步说,你比个赛,本来个个都是气色红润,满面红光,仙气飘飘。
结果下了擂台,各个脸上跟个熟透的紫薯似的,这也不好看啊。太有损蓬莱仙洲修士的集体形象!
关于这一点,我们昨晚闲聊得出的结论是: 静楼他们没有成熟的药品市场,分不到这杯羹,眼红了。
因为以往在归一六如举办三仙大比不禁药物,其实都是在给自家药铺的丹药做广告。
往年擂台上出现的那些“一边战斗一边从炼气突破筑基,从筑基突破脱尘”的天才,后来有一大半都被发现是嗑药催熟的——人家后牙槽里含着“破境丹”。
这东西有一年泛滥的,所有参赛选手,人手一颗。
一来可以增加观赏度,二来而已给自己家的药企打广告。
有些散修甚至还舍不得吃,在嘴里含着,想着出去吐给自己的干儿子吃什么的。
还有那种动不动就嚷嚷“燃烧潜力!”“爆种!”的,除了归一宗有正经官方认证的功法——就那个副作用极大,前两个月在烟罗坊见到的功法——大部分也都是赛前偷偷吃了“焚心丹”。
赛中心率一上来,药效“噌”地挥发,控制不住了,就彻底疯狂。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当时还以为是意志力爆发,感动得热泪盈眶。
后续再来个感人肺腑的采访,谢谢师门栽培,谢谢师父教导,谢谢赛事方提供平台……谢了一圈后,功成名就,转身就接各种“大力丸”、“筑基灵液”的代言,赚得盆满钵满。
嗯,这俩丹药一个是六如主推产品,一个是归一主推产品……
除了丹药类,今年还严打那些“脑子里有小人的”。
什么九尾妖狐无限供能的,什么上古大能残魂代打的,什么脑子里住了女鬼、男巫、女师尊、男帝君等等等等…… 这种“外挂型室友”,静楼也统统给禁了。
上一届三仙大比,擂台上打得热火朝天,选手脑子里更热闹!
打着打着,甚至说不定哪俩人脑子里的大能残魂,就发现彼此是“老熟人”——两口子。
但由于俩人成为残魂的时间不一致,某一方多活了上百年,又另结新欢,就又闹腾了。还有什么“手撕小三”、“怒锤原配”,以及“私生子千里认亲”的大型伦理狗血剧……
往往比赛选手打完,残魂还要打一轮。
而这些残魂境界高,活得久,知道无数陈年八卦和惊天秘闻,一边打还一边瞎嚷嚷——“柳如烟,你别躲在脑子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睡太行老祖,怎么没本事开门呐!开门呐!你有本事钓凯子,你有本事开门呐!开门开门快开门!柳如烟快开门!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声音大得连场外观众都能听个大概。周围人吃瓜吃着吃着, 可能就吃到自家祖师爷、师祖奶奶身上了……就比如太行老祖的徒子徒孙就很难受。
因为这俩残魂好像都不是师祖的原配。
最后道具有灵魂的也不允许。
什么能说话的刀,住了人的戒指,能变美女的剑等等,这一届静楼也统统给禁了。
主要是这些东西总有人钻规则空子,有的师父自己往里钻!
整个一把剑,高一百八十公分,宽六十公分的大纸壳糊的剑!
上擂台都要小心着点,生怕把里面的馅料给颠出来!
还有那种臭不要脸的, 直接雇了四个身高两丈的蛮族壮汉,扛着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愣说是“剑匣”! 一开盖,里面师父师娘一起钻出来!
万一是那种不正经的师父师娘,那徒弟用剑开剑匣前还要敲一敲,给里面的雌雄双股剑剑灵提个醒,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所以说,这三仙大比真的很考验本事!
没点儿真能耐都过不了对面一家三口正义围殴……
这一届不但有了史上最严的政审,也有了选手检查的环节。
所以楚小萤姜凝钱青青三人不得已只能提前过去。而四师兄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不用去上班,就陪着他们仨过去,镇镇场子什么的。
然后陆吾的身子上就剩了我们仨。
剩下我们仨,我好像就得出来了。
可是……陆吾的身子真好暖和。
从陆吾的尾巴地下爬出来。
回头想着叫小师姐起床,去备赛。
结果……
小师姐好像没气儿了。
楼心月那只白皙的小手,不但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她的嘴,不知何时,竟然连她的鼻子也一并捏住了!
沈鸢那张原本就憋得有点红的小脸,此刻更是呈现出一种不太妙的青紫色,眼睛紧闭,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我试探着,捏了捏楼心月的手指,见师姐没反应,就提着她的手指,将她整只手从沈鸢的脸上拨下来。
小师姐没动静了!
完啦!
人没了!
我慌慌张张的去了厨房,去做了早餐,又慌慌张张的收拾好了厨房,这才慌慌张张的赶回来,楼心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陆吾的一撮长毛,睡得香甜。
而小师姐的胸口有了微弱的起伏。
虽然脸色还有点白,但呼吸明显恢复了!她甚至还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仿佛在梦里闻到了早餐的香气——我把刚蒸好的烧麦取了两只,捏着面皮,悬在两人鼻子前。
说来很奇怪。
两人喜欢的烧麦还不一样。
楼心月只吃肉馅的,咸口的,对于其它一切馅料类型的烧麦深恶痛绝。
沈鸢则比较开放,她喜欢吃糯米馅的,也能接受甜口的,自然也可以接受肉的,甚至往里面包一块糖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小师姐远比楼心月好养活。
而且楼心月对烧麦的形状还相当挑剔,要精致小巧,面皮看着像水晶一般玲珑剔透,能让她一口吞下去……
提着两只烧麦在两人鼻子前抖了抖。
闻到香味的小师姐,用食指搓了搓鼻子,旋即闭着眼睛张开了嘴。
“啊——”
我捏着糯米烧麦放入了自己嘴里。
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小师姐,想吃就快去洗漱。去食堂吃早餐。”
小师姐睁开了眼睛,看着我。
就只是看着我。
不说话。
我:“大早上的不要闹脾气,刚才那只被我用手玩过了,脏兮兮的,怎么给你,快起来!”
沈鸢小嘴一咧,把胳膊伸了出来。
“嘿!拉我起来。”
将小师姐从陆吾身上拽起来:“快洗漱去。我叫你二师姐。”
“好哦!我去食堂等你俩哦。”
然后小师姐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走了。
接下来,叫二师姐起床!
我又在楼心月的鼻子前,抖了抖手里的烧麦。
我:“师姐。”
楼心月:“滚。”
我:“……”
她什么时候醒的?!
看这状况,她分明醒了有一会儿了!
我还在愣神,楼心月抱着陆吾的大尾巴,忽然睁开了那双桃花眼,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张开朱红的薄唇,一口将悬在她面前的烧麦吞入口中。
然后……
雪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我的手指。
不轻不重。
好像咬在了我的心尖上。
整个人瞬间化掉了。
脑子也恍惚了好一下。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稳住了呼吸,将手指竖在楼心月面前。
“师姐……有些疼。”
楼心月红着眼尾斜了我一眼。
“剁了就不疼了。滚。”
一个翻身,抱着陆吾的尾巴,不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