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逐渐适应了这个诡异又秩序井然的校园环境。她像一颗被投入程序海洋的石子,努力维持着自身意志的涟漪。
她发现,对抗那层“资质天花板”最有效的方法,并非强行冲击,而是“沉浸”。当她完全沉浸在解题的步骤中,反复推敲,不追求速度,只求彻底理解时,那股来自世界意识的阻力会变得最小。仿佛只要她遵循“努力”这个基础设定,哪怕努力的结果超出了预设范围,世界的修正力也会暂时网开一面。
这让她看到了希望。
课间,她不再试图去观察那些行为模式固定的同学,而是专注于自己的错题本。原主留下的笔记很详细,但缺乏归纳和举一反三。岑卿开始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整理,将那些散落的知识点串联成网。
这天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和程序化翻书的声音。岑卿正在攻克一道化学平衡的图像分析题,这是原主的薄弱环节。她蹙着眉,感觉那层理解的隔膜又变得坚韧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不是程序化的声音,那叹息里带着真实的疲惫和……一丝焦躁?
岑卿微微侧头,看向她的同桌李明。他依旧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一丝不苟地写着物理作业,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但他的笔尖在某个瞬间,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在纸上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紧接着,岑卿注意到,他左手的手指在课桌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迅速松开,恢复了标准的握笔姿势。
这两个细微的、偏离“程序”的动作,快得像是幻觉。
岑卿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题,但一部分注意力却集中在了李明身上。整个自习课,她再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李明完美地扮演着他的角色:按时完成作业,按时整理文具,下课铃响时准时起身离开。
但那个瞬间的叹息和细微的动作,像一颗种子,在岑卿心里发了芽。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不仅仅是李明,还有教室里其他那些被定义为“背景板”的同学。她不再只看他们固定不变的行为模式,而是试图捕捉那些可能存在的、转瞬即逝的“异常”。
几天后,她有了新的发现。
在一次数学小测发卷时,那个永远在折纸飞机的男生,在拿到自己那个万年不变的“61分”试卷时,指尖用力到几乎将卷子捏皱。虽然他下一秒就恢复了麻木的表情,继续他徒劳的折纸大业,但岑卿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
还有那个每次听到“江驰”就推眼镜的男生,有一次在苏晚晴被江驰堵在走廊纠缠时,他推眼镜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拍,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苏晚晴身上停留了半秒,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担忧的情绪,旋即又恢复了程序化的漠然。
这些发现让岑卿感到一种莫名的振奋。
他们……并非完全的木偶?
这个世界意识设定的“固定程序”之下,是否也禁锢着一些和她(原主)一样,拥有微弱自我意识,却无法挣脱的灵魂?他们就像被设定好行为的囚徒,偶尔会流露出一点点属于“人”的情绪,却又迅速被程序拉回既定的轨道。
那么,原主呢?原主岑卿那强烈的“不甘心”和“想考好大学”的愿望,是否正是因为她的自我意识比这些同学更强一些,才在世界意识的压制下,形成了如此清晰的执念?
这个猜测让岑卿看到了新的可能性。
拯救,或许不仅仅是提升成绩,考上大学。更是要唤醒这些被程序禁锢的灵魂,至少,要帮助原主这个意识相对清晰的“自己”,彻底摆脱束缚。
但该如何做?
直接交谈?她尝试过在下课时,用最平常的语气问李明:“这道题你会吗?” 李明只是转过头,用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她,然后程序化地摇头,吐出设定好的回答:“不会,你可以去问学习委员。” 然后便继续他的铅笔盒清洁工作。
试探的结果表明,在“正常”的校园互动模式下,无法触及他们被深埋的自我。
岑卿陷入了沉思。她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种方法,能够绕过世界意识设定的表层程序,直接触碰到那些被压抑的、微弱的自我意识。
几天后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在进行着程序化的活动:绕圈散步、固定姿势的投篮、坐在操场边标准化的“休息”。
岑卿借口不舒服,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继续学习。当她从题海中抬起头,准备去接水时,看到李明的课桌抽屉里,似乎露出了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东西的一角。
那是一个……画满了复杂齿轮和线路的草图本子的一角。线条虽然稚嫩,却充满了某种奇异的、挣脱束缚的张力。
岑卿的心猛地一跳。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然后轻轻将那个本子抽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
“我想造一台……能打破这一切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