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内，气氛依旧在沸腾的顶点。
钱飞拿着手机，激动得脸颊涨红，几乎要手舞足蹈。
“品味榜和必吃榜！这个概念一出来，后台私信和评论区直接被挤爆了！”
“品一口App这个词条，已经冲上热搜前二十了！老板，咱们还没开始做，就已经被全网预定了！”
一旁的张伟，则默默地收起了他的宝贝计算器。
这位抠门到骨子里的财务大师，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的价值，是无法用冰冷的数字来衡量的。
老板用一顿饭钱，不仅撬动了全网流量，还建立了一套足以颠覆行业规则的评价体系。
这已经不是“阳谋”了。
这是在制定法则。
他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写满了复杂与敬畏。
林晚和苏小可没说话。
一个紧紧握着摄影机，镜头稳定如山。
一个在笔记本电脑上十指如飞，将刚才直播中的所有关键节点和数据，迅速整理归档。
她们用最专业冷静的行动，表达着内心最汹涌的波澜。
“好了，别激动了。”
陈品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断了钱飞那套“增长飞轮”的激情演讲。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先把眼前的事，干完。”
他这话一出，车里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到了嗓子眼。
对啊，嘉州之行的最后一站，到底是什么？
前有25元的平民王者“张三爷甜皮鸭”。
后有168元的高端刺客“沐莲·翘脚牛肉”。
一俗一雅，一刚一柔，都已经被老板用“双榜齐出”的骚操作完美收官。
这最后一站，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钱飞按捺不住，率先发问：
“老板，咱们这是去哪儿？我好提前做点功课，准备一下公关预案。”
陈品眼睛都没睁，嘴角却微微翘起，从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
“豆腐脑。”
“豆腐脑？”
这个答案，让车里除了专心开车的周斌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也太……家常了吧？
钱飞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满脸喜色。
“好啊！豆腐脑好啊！吃了两顿硬菜，是该来点清淡的润润喉。老板英明！”
“我最喜欢我们家那边的吃法，白嫩嫩的豆腐脑，浇上一勺晶亮的白糖，再撒上几粒干桂花，那叫一个清甜爽滑！”
他一边说，一边还咂了咂嘴，神情陶醉。
话音未落，一旁的张伟就皱起了眉头，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看异教徒的眼神看着钱飞。
“钱飞，你说的那是甜品，能叫豆腐脑吗？”
张伟的语气带着北方人特有的耿直和不容置疑。
“豆腐脑，正经人谁吃甜的？那必须是咸的！淋上一点生抽，撒一把葱花，点几滴香油，讲究点的再来点虾皮紫菜，那才叫吃豆腐脑！那叫饭！”
“咸的？”
钱飞的音调瞬间拔高八度，
“张伟你没搞错吧？那软嫩的玩意儿配上酱油？那味道能对吗？简直暴殄天物！”
“你那甜不拉几的才叫邪道！”
张伟也不甘示弱，脖子都梗了起来。
一直安静的林晚，此时也默默地举起了手，小声但坚定地站在了张伟这边。
“咸……咸的……好吃。”
眼看团队内部就要因为一碗豆腐脑，分裂成“甜党”和“咸党”，直播间里早已炸开了锅。
陈品宣布要去吃豆腐脑的那一刻，弹幕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被“甜”和“咸”两个字彻底淹没。
【甜党万岁！豆腐脑不加糖还有灵魂吗？那是给味蕾做SpA！】
【楼上异端！咸豆腐脑才是正统！咸的才是饭，甜的那是甜品！懂不懂啊！】
【我，南方人，坚决站咸党！我们这边不仅咸，还加肉臊和黄花菜！】
【我，北方人，也站咸党！但加肉臊是什么鬼？邪门歪道！】
【打起来！打起来！我宣布，第三届互联网豆腐脑甜咸大战，现在开始！】
【品哥！快！表明你的立场！你是甜党还是咸党？这决定了我们未来还能不能做家人！】
苏小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那双在键盘上翻飞的手，已经默默地在直播间后台开启了一个“甜咸投票”。
车厢里，钱飞和张伟还在面红耳赤。
直播间里，数百万观众已经分裂成两个阵营。
而挑起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陈品，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靠在椅背上。
周斌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车子平稳地穿过繁华，拐进了一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旧巷子。
路边的建筑从光鲜亮丽的高楼，变成了斑驳的红砖民房。
空气中，檀香味和香水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属于市井的，混杂着油烟和生活气息的独特味道。
“到了。”
周斌低沉的声音响起，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一个路口。
钱飞和张伟的争论，戛然而止。
所有人透过车窗向外望去。
没有“沐莲”那样的精致门头。
也没有“张三爷”那样的热闹招牌。
路边一棵巨大的黄桷树下，只有一个极其简陋的摊子。
一张折叠桌，几条塑料板凳，一口半人高的保温大木桶，旁边一个同样老旧的蜂窝煤炉子上，正咕嘟着一锅不知名的卤汁。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正佝偻着腰，慢悠悠地用一把平勺，从木桶里舀起一抹雪白的云霞，轻轻滑入碗中。
钱飞和张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就这？
他们推开车门，带着满腹的狐疑和未完的争论走了下去。
林晚扛着摄影机，紧随其后。
“老板，你到底站哪边啊？甜的还是咸的，给个准话！”
钱飞不死心地追问。
陈品没理他，径直朝着小摊走去。
直播间的观众也屏住了呼吸，甜党和咸党暂时停战，都想看看品神最后的选择。
就在这时。
林晚的镜头，精准地对准了摊子前的调料台。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不锈钢盘，里面摆着十几个小瓷碗。
没有晶莹的白糖。
没有想象中的桂花糖浆。
也没有酱油。
没有虾皮紫菜。
取而代之的，是——
满满一大碗色泽深红、飘着焦香芝麻的油辣子海椒。
一碗磨得极细、散发着霸道香气的花椒面。
一碗炸得金黄酥脆、颗粒饱满的酥黄豆。
一碗切得细碎的碧绿葱花和深红色的榨菜丁。
……
钱飞那句“清甜爽滑”还挂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张伟关于“生抽香油”的据理力争，也卡在了喉咙里。
车里还未熄灭的甜咸之战，在这一排红得发亮、香得逼人的调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两人的表情，从争执，到错愕，再到茫然。
他们，连同直播间里数百万刚刚还在激烈对线的观众，在这一刻，集体石化。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弹幕，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井喷了。
【……】
【我……我瞎了吗？糖呢？酱油呢？我的糖和酱油呢？】
【油辣子……花椒面……酥黄豆……我靠……】
【甜党沉默了，咸党也沉默了……原来我们争论了半天，只是人家的开胃小菜。】
【川渝人民发来贺电：吵什么吵？在我们这，豆腐脑只有一个味道，那就是麻辣味！】
【我破防了，真的破防了。我以为是二选一，没想到品哥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之外的第三个选项！】
【这他妈哪里是美食测评，这分明是降维打击！品哥，不愧是你！在甜咸之争的终极战场上，你默默地掏出了一颗核弹！】
在全场石化的目光中，陈品走到了摊子前，脸上露出了回家般的亲切笑容。
他对着那位满脸皱纹的老爷子，用一口地道的方言，熟稔地开口。
“老爷子，来六碗豆花儿。”
“多放海椒，多来点儿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