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空了……品哥，我们真的……全都卖空了……”
苏小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梦幻感，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轻点，为直播录屏打上一个个精彩片段的标签，但那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狂喜。
林晚像爱抚情人一样，细细擦拭着她的宝贝相机，每一颗镜头都呵护备至。
这像一场大胜仗后的宁静。
只有陈品，独自坐在八仙桌的主位，面前那杯张伟硬塞过来的蒲公英根茶，已经凉透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这群几乎要飘起来的伙伴。
陈品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
“叩，叩。”
清脆的声音不大，却像两滴冷水滴进了滚油里，院子里的喧闹瞬间凝固。
钱飞的傻笑僵在脸上，苏小可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陈品。
他们知道，品哥的“秋后算账”环节，来了。
“都乐完了？”
陈品端起那杯颜色诡异的茶，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一脸嫌弃地放下了。
“乐完了，就该聊聊，今晚这顿饺子，哪几个没包好。”
钱飞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品哥，您说！”
“第一个，用户心智。
”陈品慢悠悠地吐出钱飞最爱挂在嘴边的词。
钱飞一愣，眼神里透着茫然。
陈品看着他：
“上夏黑链接前，你在后台提示的那句‘全网最低，史诗级漏价’，文案谁写的？”
钱飞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品哥，我……我错了！我当时就是想套用一下爆款公式，想把转化率再拉高一个点……”
“所以，为了一个点的转化率，你就准备把我们用命换来的‘米其林’招牌，换成‘九块九包邮’的塑料袋？”
陈品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钱飞的脸瞬间涨红。
“我们卖的，是果农一年的心血，是几十万粉丝的信任。它不是菜市场里可以讨价还价的大白菜。”
“记住，我们用户的感觉，应该是‘值得’，而不是‘便宜’。”
“是！我记下了！‘值得’，不是‘便宜’！”
钱飞赶紧在小本本上用力写着，头都不敢抬。
“第二个，公关预案。”
陈品又看向苏小可。
“小可，这次关于‘偷窃品种’的节奏，你反应很快，值得表扬。”
苏小可扶了扶眼镜，耳根微微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
陈品话锋一转，
“这种节奏，应该在我们的预料之内。周哥给的资料里，提到了阳光玫瑰的引种历史。任何一个爆款，都必然会伴随着争议。下次，所有可能被拿来做文章的点，不管好坏，都要提前备好三套以上的应对方案和素材。我们不能总靠我临场说相声。”
“收到。”
苏小可的回答依旧简短，但眼神里多了一份深思。
“最后一个，也是最要命的一个。”
陈品站起身，目光扫过所有人。
“品控。”
他走到院子角落，那里堆放着一摞崭新的、印着“品一口严选”Logo的五层加厚纸箱。
“今晚的销量，是个天文数字。但对我们来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几十万份订单，就是几十万份沉甸甸的期待。只要其中有千分之一的包裹出了问题，送到别人手里的葡萄是坏的，那我们今晚所有的努力，喊过的口号，流过的汗，就全成了笑话。”
“我们的招牌，会瞬间从‘业界良心’，变成‘品控垃圾’。”
众人脸上的兴奋彻底褪去，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所以，”陈品看向团队里最稳的定海神针，“周哥。”
周斌推了推眼镜，站了出来：“我在。”
“你留下。”
陈品说道，
“带着林晚一起。从明天第一车货开始，你们两个，就给我长在仓库里。每一箱葡萄的打包，每一串葡萄的品相，都必须按我们定的最高标准来。我要你们亲眼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你们的任务，就是当最六亲不认的监工。谁敢偷工减料，谁敢用一个烂果子，直接把那批货全部扣下，然后告诉我。”
周斌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头：
“放心，有我在，一个烂葡萄都别想溜出去。”
林晚也扛着相机，用力一挥拳头：
“保证完成任务！我会把最真实的品控过程拍下来，让所有人看看我们的‘强迫症’！”
“好。”
陈品又看向钱飞和张伟，
“你们两个，明天跟我回绵阳。第一件事，把这次助农项目所有的成本，一分一毛都算清楚，做成小学生都看得懂的报表。”
“然后，拟定一份服务合同，发给刘局长。记住，只收服务费，公开透明。这是规矩，也是我们‘品一口’的脸面。”
张伟那张老实人脸上写满了肉痛，但还是点了点头：
“明白，品哥，保证账目清清楚楚，一根葱都不会多算。”
钱飞欲言又止，他知道这是品哥的原则，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三成提成，心就在滴血。
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品哥，”
钱飞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连忙献宝似的把手机递过去，
“对了！您看！直播刚结束，我的手机、公司邮箱，还有小可的后台私信，全都炸了！”
“几十个品牌！全国各地的！什么海南的贵妃芒、烟台的大樱桃、新疆的哈密瓜……都指名道姓要跟我们合作！开价一个比一个高！还有好几家头部的mcN机构，说要用S级合同签我们，保证把我们打造成全网第一的美食号！”
钱飞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品哥！我们真的要起飞了！这简直是泼天的富贵砸脸上了啊！”
院子里刚刚还严肃的气氛，瞬间又被这股“泼天富贵”给点燃。
连周斌的眼里，都闪过一丝光芒。
然而，陈品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合作邀请。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他脑子里的小馋猫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伸出手，按下了钱飞手机的锁屏键。
屏幕，黑了。
“品哥？”钱飞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推了。”
陈品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全……全都推了？”钱飞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对，全都推了。”
陈品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说我们团队精力有限，近期不接受任何商业推广合作。”
“为什么啊品哥！”
钱飞真的急了，
“这是多好的机会！趁热打铁，我们能一口气把账号做到千万级！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就成了什么？”陈品反问他。
“另一个‘东方甄选’？还是另一个‘小杨哥’？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直播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三二一，上链接’。”
“我们每天都要研究哪家的水果利润更高，哪家的产品更好卖。我们会陷入无休止的选品、谈判、带货的循环里。”
陈品看着已经呆住的钱飞，继续说道：
“那样确实能赚很多钱。但是，那还是‘品一口’吗？”
“我们做这个号，是为了什么？”
钱飞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们是品质的翻译官，是好东西和需要它的人之间的桥梁。不是吸血的渠道商，更不是只会卖货的流量机器。”
陈品环视一周，语气平静但无比坚定。
“助农，是情分，不是本分。遇到像游仙这样真正需要帮助的，我们可以出手。但这不是我们的主业。”
“带货这条路，是条高速公路，开起来很爽，但上面没有风景。”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钱飞低下了头，张伟也不再心疼那点钱了，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们好像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为什么陈品是这个团队的灵魂。
陈品说完，也不管他们是否完全理解，自顾自地走回桌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啪”的一声，他将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那上面，是他亲手绘制的一幅夏国地图，地图上，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了上百个密密麻麻的点。
每一个点旁边，都写着一个菜名，或是一种小吃。
“葡萄的故事，讲完了。”
陈品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一个红点上。
“接下来，该回到我们的主路了。”
他抬起头，看着团队的每一个人。
“那些快要被人遗忘的味道，还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