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句章港灯火通明,盛大的庆功宴在官署正厅举行。孙权(孙阳)高坐主位,年轻的面庞在烛火映照下意气风发。他频频举杯,慰劳归航的将士,嘉奖卫温、诸葛直的功勋。醇酒入喉,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活跃。运动员的灵魂在庆祝胜利,而统治者的意识已在规划下一个冲刺点。
“公瑾!”孙权侧身,将酒杯倾向身旁的周瑜,声音带着热切的兴奋,“香料盈舱,海图新篇!此乃天佑江东!以此巨利为基,我意拨款再建大型海船十艘,专司南洋航线!在苏门答剌或附近大岛,择良港建立永久性商站堡垒,使其成为我江东伸向南海的不落要塞!还有夷洲(台湾),移民开垦还需加大力度,那里将是我水师南下的跳板与补给中坚!”他眼中闪烁着开拓者的光芒,“南洋诸岛,物产丰饶远不止香料!木材、矿产、稻种…皆是我江东未来所需!此航线,当牢牢握于我手,不容他人染指!”
周瑜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举杯相应:“主公壮志,瑜深以为然。海疆无垠,大有可为。建立据点,垄断商路,此乃固本培元之策。夷洲经营亦不可懈怠,当为永固之基。”他声音清朗,条理分明地支持着孙权的构想,只是偶尔借着饮酒的动作,以袖掩口,压下那蠢蠢欲动的咳嗽。他话语一转,目光扫过厅中觥筹交错的人群,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只是…主公,此次船队归来,声势浩大,恐难以长久隐瞒。中原耳目,怕是已经有所风闻。尤其是…曹司空那边。”
提及曹操(林风),孙权亢奋的情绪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那位以代码思维重构权谋的“理性野心家”,对效率、资源和信息的掌控欲,早已超越了时代。江东在南洋的突破性进展,意味着巨大的潜在财富和全新的战略纵深,这不可能不引起那位“程序员孟德”的高度关注和计算。
孙权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案几,发出轻微的叩叩声,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孙阳的灵魂评估着潜在的风险和机遇。“无妨。”片刻后,他重新扬起嘴角,笑容里带着一种混合了少年锐气与政治成熟的笃定,“此乃我江东儿郎劈波斩浪、九死一生换来的基业!此航线、此利源,便是我们未来逐鹿天下的底气!曹操、袁绍、刘备…他们想伸手,也得问问我江东的水师利箭答不答应!”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对外,需严密封锁商站位置与具体航线图!从今日起,所有参与南洋贸易之人员,必须严格甄选,立下重誓!所有往来船队,皆以‘夷洲’名义进出,混淆视听!香料交易,秘密进行,所得巨额金银,分批化整为零,注入‘海兴’(江东秘密商贸机构)!务求滴水不漏!”
“主公英明。”周瑜颔首,对孙权的快速反应和周密部署表示赞同。他举起杯,“愿我江东,自此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孙权朗声应和,再次举杯。厅堂内群臣激荡,纷纷高呼响应,气氛再次推向高潮。然而,在喧天的声浪中,周瑜放下酒杯的瞬间,袖口内侧不经意间沾染了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印痕。他若无其事地将袖口拢好,脸上依旧挂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沉重得化不开的阴影。身体的警钟,敲得越来越急了。
盛宴终有散场之时。喧嚣褪去,句章港在夜色中渐渐沉静。海风依旧呜咽,拍打着伤痕累累的巨舰船舷。
卫温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拒绝了诸葛直的搀扶,独自一人缓缓登上了“破浪”号漆黑的主甲板。他走到船首狻猊雕像前,凝视着那个被风暴或战斗毁去的眼窝黑洞。他解开腰间的皮囊,里面是一把混合着异域泥土的种子——那是诸葛直收集的占城稻种,据说高产耐旱。他抓了一把,用力洒向舷外的黑暗大海,沙哑的嗓音在风中飘散:“兄弟们…安息吧…家乡的稻米…喂饱了鱼虾…异乡的种子…会在这片新土生根…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融入无边无际的夜海之中。
此刻,在官署幽静的偏厅内,灯火通明。孙权、周瑜、鲁肃、张昭、大小乔几人围坐,气氛凝重。卫温带回来的情报中,有一份来自“摩诃罗阇”王庭密使的口信,被单独呈报。
诸葛直神色严肃:“禀主公,都督,诸位大人。临行前夜,那苏门答剌王的亲信密使避开旁人,单独求见于我。其言甚是忧虑,言其王国西面海岛之上,近来出现了一群‘白肤、金发、碧眼’之异族!其人所乘之船甚是奇特,窄而长,桨帆并用,行动迅疾。其人言语不通,举止粗鲁,携带刀剑弓弩,已在其王国西部海岸与一些部落发生数次冲突,劫掠财货人口。其王深恐这些‘海上恶狼’势力渐长,日后必成大患!故密托使者,愿以更优厚的条件,与我江东结为稳固同盟,共御此敌!”
“白肤、金发、碧眼?”孙权(孙阳)眉头紧锁,这个词组完全超出了他的历史知识储备。在他的认知里,汉末三国时代,除了周边的胡族,哪来的什么白肤金发碧眼之人深入南洋腹地?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同样是一脸困惑。张昭捻着胡须,沉吟道:“莫非是西域胡商流落海上?然其形容如此特异…闻所未闻。”
鲁肃摇头:“西域胡人虽有深目高鼻者,但金发碧眼却极其罕见。且其行径乃劫掠为生,绝非商贾之道。”
一直安静倾听的大乔李雯(静默观察者)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而充满警惕:“‘白肤、金发、碧眼’,行劫掠之事,乘‘窄长桨帆并用之船’,此等描述,绝非已知之敌。”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其船速迅疾,能远涉重洋至此,必有其独特制造之秘!其生活方式以劫掠为生,足见其秉性凶悍,侵略成性!此绝非疥癣之疾,实乃心腹大患!”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瞬间穿透了众人的困惑,带来了更深层的寒意。
一直沉默的周瑜忽然抬手,掩住口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这一次,他没能完全压住。咳声在寂静的偏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揪心。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鲁肃急忙上前扶住他。
孙权霍然起身,脸上胜利的喜悦早已被凝重取代,他几步走到周瑜身边:“公瑾!”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忧虑。
周瑜勉强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用一方素帕拭了拭嘴角,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带着一种洞察的穿透力,投向那幅巨大的南洋海图,手指重重地点在那片未知的西方海域——那片金发碧眼“恶狼”出没的地方!
“无论其来自何方…”周瑜的声音因咳嗽而虚弱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头,“其存在本身,对我江东未来南拓海疆,便是绝大的威胁!”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当务之急,是水师!更强大的水师!更坚固的战舰!更锐利的兵戈!必须抢在这些‘海上恶狼’真正成势之前,将南洋诸岛…”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收紧,仿佛要将那片海域捏碎,声音斩钉截铁:
“牢牢钉死在我江东的版图之上!不惜一切代价!”
窗外,夜色如墨,海浪声声拍岸,仿佛有未知的巨兽在黑暗中潜行低吼。香料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海图上描绘的新世界充满了黄金般的诱惑,然而西方那片被标上巨大问号的未知海域,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险与寒意。南洋的收获,究竟是通往无上荣光的坦途,还是将江东拖入更深、更血腥漩涡的开端?厅内烛火摇曳,将众人凝重忧虑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巨大的、无法摆脱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