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仿佛永无止境的失重、混乱与精神低语的折磨下,时间的流逝感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可能只是几个时辰,也可能是一整天,甚至更久。持续的灵力消耗与精神紧绷,让团队中的每个人都显露出疲态。阿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是蔫蔫地抱着星璇,小脸有些发白;墨痕检查机关设备的频率明显增加,眉头紧锁;就连云笈和白芷,维持防护法术的姿态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司文星更是几乎停止了无用的数据记录,只是紧紧抓着固定物,脸色苍白地抵抗着环境带来的不适。
就在这种身心俱疲的氛围几乎要达到顶点时,一直如同礁石般沉默导航的老锚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前面有个‘歇脚点’,抓紧,准备靠过去。”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老锚头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昏蒙虚无的深处,那片永恒奔腾的“倒流之瀑”侧下方,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狰狞的阴影。
随着“破浪号”的缓缓靠近,那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并非自然的礁石,而是一艘巨大无比的船只残骸!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金属色泽,但仔细看去,又能发现其中夹杂着大量已经玉质化的奇异木材。船体从中部断裂,断口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无可抗拒的巨力强行撕开。巨大的桅杆折断,如同巨兽的骸骨,无力地指向各个方向。船身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腐蚀的坑洞以及某种高温灼烧留下的琉璃状痕迹,诉说着它曾经遭遇过的、难以想象的恐怖。
最令人惊异的是,这艘庞大的残骸,并未像其他碎片那样在空间中随意漂浮、旋转,而是相对稳定地悬浮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仿佛被无数无形的锁链锚定在了这片混乱虚空中的某个相对“平静”的节点上。它就像一座沉默的、死亡的浮空岛屿,散发着苍凉、古老而又令人心悸的气息。
“抓紧了!”老锚头低喝一声,操控着“破浪号”开始进行精细的靠拢操作。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开残骸周围那些看不见的、因巨大物体存在而变得更加紊乱的引力乱流和空间褶皱。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微操,“破浪号”终于有惊无险地贴近了残骸断裂面一处相对平整、似乎曾是上层甲板的区域。老锚头从船艏解下一条看似普通、却闪烁着微弱符文的黑色锚链,手臂一抖,锚链如同拥有生命般激射而出,前端一个造型奇特的钩爪“咔哒”一声,死死扣住了残骸甲板边缘一处坚固的金属结构,将两艘船牢牢连接在一起。
“可以上去了,动作轻点,别弄出太大动静,也别碰任何不认识的东西。”老锚头叮嘱道,自己率先抓住锚链,轻轻一荡,如同没有重量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倾斜的甲板上。
苏岩紧随其后。当他的双脚真正踏上那冰冷、坚硬、带着岁月磨砺痕迹的甲板时,一股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坚实感”瞬间从脚底传遍全身。尽管甲板因为船体断裂而呈现出近三十度的倾斜,需要运转灵力才能稳定站立,但这种与“地面”接触的感觉,依旧让他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失重漂浮后,产生了一种近乎感动的“重回人间”的踏实感。
其他人也依次登上残骸。云笈和白芷微微松了口气,持续维持大范围防护法术的消耗得以暂时缓解。墨痕几乎是贪婪地感受着脚下的“坚实”,立刻开始检查“海毛虫”机关在失重环境下的关节磨损情况。阿土踏上甲板后,兴奋地跺了跺脚(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小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终于有地方站啦!”
司文星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他踏上甲板时甚至踉跄了一下,习惯了失重后突然恢复的“重力感”让他有些不适。他推了推歪掉的眼镜,第一时间不是观察环境,而是蹲下身,用手触摸那冰冷的甲板材料,又拿出一个微型硬度计进行测试,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材质密度极高,硬度超越已知大部分合金……这种工艺……”
星璇也轻巧地跃上甲板,它似乎对这里的气息并不排斥,银色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鼻翼微动,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古老淡薄的气味。
这艘残骸巨大得超乎想象,仅仅他们所在的这片断裂甲板,就堪比一个小型广场。甲板上散落着各种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断裂的武器(样式古老而奇特)以及一些早已化为化石的、形态怪异的生物骸骨。
残骸并非完全死寂。在一些阴暗的角落和裂缝中,生长着几簇散发着幽蓝色、如同鬼火般光芒的蘑菇。这些“鬼脸蘑菇”的菌盖上有天然形成的、如同痛苦哀嚎面孔般的花纹,随着光芒的明灭,那些“面孔”仿佛也在扭曲变幻,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它们似乎以残骸中残留的某种能量为食。
此外,还有一些约莫巴掌大小、外壳如同黑曜石般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寄居蟹”,正慢吞吞地爬行着,用它们那对巨大的、闪烁着红光的螯钳,啃食着甲板上那些玉质化木材的边缘,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它们是这里仅存的、适应了极端环境的“原住民”。
墨痕的机关师本能立刻被这艘残骸本身吸引了。他走到一处断裂的金属舱壁前,用手触摸着那冰冷光滑、却布满奇异能量回路的表面,又仔细观察着连接处的铸造工艺,越看越是心惊。
“老大,这艘船……太奇怪了!”墨痕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与困惑,“你看这金属,不是锻造,也不是浇筑,倒像是……某种生物矿化与符文烙印结合形成的?还有这能量回路的结构,完全不同于现在已知的任何流派,甚至和上古龙族、天庭的体系都截然不同!这绝对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时代和文明!它来自哪里?又是被什么摧毁的?”
苏岩闻言,神色更加凝重。这无尽海渊,果然隐藏着超越想象的秘密。
他示意众人分散开来,谨慎地探索这片残骸,寻找任何可能有价值的线索或信息,但务必以安全为先。
苏岩自己则朝着残骸保存相对最完好的上层建筑区域走去,那里似乎是指挥舱室所在。通道大多已经坍塌或扭曲,他不得不小心地清理障碍,或者从裂缝中钻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混合着那鬼脸蘑菇散发出的、带着微弱精神干扰的幽蓝光芒,氛围压抑至极。
终于,他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似乎曾是船长室的舱室。这里同样一片狼藉,大部分物品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化为齑粉,只有少数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物件残留下来。
他的目光被角落一张固定在舱壁上的、由某种暗紫色晶体构成的桌子吸引。桌子大部分已经碎裂,但在一个被金属支架保护着的抽屉夹层里,他发现了一样东西——一页非纸非帛,材质柔韧而沉重,呈现出暗金色的“书页”。
书页边缘破损严重,上面用一种极其古老、扭曲、仿佛星辰轨迹般的文字,书写着几行残缺的句子。幸运的是,苏岩在龙宫古籍和观星塔的记载中,曾见过类似的古老语种,勉强能够解读其大意:
“……第七纪元的余晖……也将熄灭……封印……正在松动……裂隙在扩大……”
“……祂在低语……在梦中……在每一个生灵意识的背面……”
“……归途……已失……坐标……紊乱……我们……回不去了……”
“……警告……后来者……远离……核心……那不是……希望……是……终结的开端……”
字迹潦草而绝望,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的恐惧与疯狂中,仓促留下了最后的讯息。尤其是那个“祂”字,被用一种近乎撕裂书页的力道重重描摹,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与恐怖。
苏岩握着这页沉重而冰凉的航海日志残页,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封印松动、祂在低语、归途已失、终结的开端……这些破碎的短语,与他所知关于“古神”、关于“寂灭星官”的目标,隐隐吻合!
这艘不知来自何方、陨落于何时的上古战舰,它的船员们,是否也曾是为了应对类似的危机而来?他们又遭遇了什么,最终只剩下这冰冷的残骸和绝望的遗言?
“有什么发现?”云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与白芷、墨痕等人也陆续探索到了这里。
苏岩将手中的日志残页递给她们传阅,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这页残破的日志,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的警钟,在这死寂的浮空残骸中,沉闷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