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殡仪馆后山的玉兰园,晨雾像揉碎的羊脂玉,裹着两排开得正盛的白玉兰。花瓣上的露珠坠在尖端,折射着东边刚冒头的霞光,把乳白染成淡淡的金粉。空气里飘着玉兰的冷香,混着殡仪馆特有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檀木气息——那是前山告别厅里,家属给逝者点的香。
亓官黻蹲在园角的废品堆旁,手里攥着半块染着荧光粉的废布,是昨天从化工厂旧文件堆里捡的。布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暗红,和段干?丈夫遗物上的血迹颜色一模一样。她指尖蹭过那抹红,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谁?”亓官黻猛地回头,手里的废布下意识往身后藏。
玉兰树的枝桠晃了晃,落下几片花瓣。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树后,旗袍领口绣着朵极小的墨兰,裙摆下摆着暗纹的云纹,走动时像有云雾在腿边流动。她头发挽成个低髻,插着支银质的玉兰簪子,碎发贴在耳后,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皮肤是冷调的瓷白,眉梢微微上挑,眼尾带着点红,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天生的媚态。嘴唇涂着豆沙色的口红,嘴角却抿成一条直线,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你是亓官黻?”女人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珠,清泠泠的。
亓官黻站起身,把废布塞进工装裤的口袋:“你是谁?这里是殡仪馆后山,外人不能进。”
女人往前走了两步,晨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左眼角下方有颗极小的泪痣。她从随身的素色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盒面刻着朵玉兰,和树上的花一模一样:“我叫‘玉阶生’,从长安来。找你,是为了这块布。”她抬手指了指亓官黻的口袋,眼神精准得吓人。
亓官黻心里一紧,攥紧了口袋里的布:“你怎么知道这布?”
“段干?的丈夫,当年是我父亲的学生。”玉阶生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枚工牌,正是段干?丈夫的样子。“我父亲临终前说,他学生手里有化工厂的秘密,藏在块染了荧光粉的布里。”
亓官黻刚要开口,前山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段干?的喊声:“亓官!你在哪?秃头张的人来了!”
玉阶生脸色一变,猛地抓住亓官黻的手腕:“跟我走!他们不是来要布的,是来灭口的!”她的手指冰凉,力气却大得惊人,拉着亓官黻就往玉兰园深处跑。
两人刚钻进园后的竹林,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亓官黻回头,看见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废品堆旁,为首的正是化工厂老板秃头张——他脑袋上的头发稀得能数清,油光锃亮的脑门上,还沾着片玉兰花瓣。
“给我搜!”秃头张的声音像破锣,“找不到人,你们都别想走!”
竹林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晨雾还没散,竹影重重叠叠,把两人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玉阶生拉着亓官黻蹲在一棵粗竹后,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巧的银哨子,吹了声极细的哨音。没过几秒,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像是在回应她。
“别出声。”玉阶生贴着亓官黻的耳朵说,气息带着玉兰的冷香,“他们带了狗,不过我的‘玉露’会引开它们。”
亓官黻刚点头,就听见竹林外传来狗叫声,接着是秃头张的咒骂:“死狗!往哪跑!”
玉阶生趁机拉着亓官黻往竹林深处跑,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跑了大概十分钟,前面出现一座青砖灰瓦的小楼,墙面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守园人住所”。
“进去躲躲。”玉阶生推开门,里面一股霉味混着檀香味扑面而来。
小楼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还有一张铺着蓝布的床。墙角摆着个老式的博古架,上面放着几个瓷瓶,瓶身上都画着玉兰。最显眼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的是月夜下的玉兰园,笔触细腻,色彩清雅,右下角的落款是“玉阶生”。
“这是你的住处?”亓官黻指着那幅画,惊讶地问。
玉阶生点点头,从布包里掏出个青瓷小碗,倒了点清水,又从口袋里摸出片玉兰花瓣放进去:“我来镜海市三个月了,一直在等你出现。你手里的布,不仅有污染数据,还有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亓官黻掏出那块废布,铺在桌上。布角的荧光粉在晨光下微微发亮,她指着那抹暗红:“这是段干?丈夫的血?”
“不止。”玉阶生用指尖蘸了点清水,轻轻涂在布上。随着水分的渗透,布面上渐渐显露出几行淡蓝色的字迹,是用特殊的墨水写的:“玉阶吾女,若见此布,速寻亓官后人,共护‘玉兰秘录’,切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玉兰秘录是什么?”亓官黻追问。
玉阶生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木头断裂的声音。秃头张的声音穿透门板传进来:“里面的人听着!赶紧把布交出来,不然我烧了这破楼!”
玉阶生脸色一沉,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把刻着玉兰纹的短剑、几包用红纸包着的粉末、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罗盘。她拿起短剑递给亓官黻:“这是我家传的‘玉兰剑’,你试试能不能用。”
亓官黻接过剑,入手冰凉,剑柄上的纹路正好贴合掌心。她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的几招防身术,下意识地挥舞了一下,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咻”的轻响。
“不错。”玉阶生点点头,又拿起那包红色粉末,“这是‘迷迭散’,撒在身上能掩盖气味。等会儿我开门引开他们,你从后窗跳出去,去找段干?,把布交给她。”
“那你怎么办?”亓官黻皱眉。
“放心,我有办法。”玉阶生笑了笑,眼尾的红痣像是活了过来,“我父亲教过我‘凌波微步’,他们追不上我。”她说着,突然靠近亓官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记住,布上的荧光粉不仅能显字,还能定位。秃头张的人手里有探测器,你得尽快把它处理掉。”
亓官黻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刚要说话,门板突然被撞开,秃头张带着两个手下冲了进来。玉阶生抓起一把迷迭散往他们脸上撒去,大喊:“快走!”
亓官黻趁机往后窗跑,刚爬上窗台,就听见身后传来玉阶生的惨叫声。她回头一看,秃头张手里拿着根铁棍,正往玉阶生的背上打去。玉阶生的旗袍被划破,露出的皮肤上渗出血迹,像雪地里开了朵红梅。
“住手!”亓官黻挥着玉兰剑冲了回去,剑刃直逼秃头张的咽喉。秃头张吓得往后退,手下趁机扑了上来。亓官黻想起爷爷教的“声东击西”,假装要砍左边的手下,实则转身一剑刺向右边的人。剑刃划破了那人的胳膊,鲜血溅在地上,和玉兰花瓣混在一起。
玉阶生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铃,摇了摇。铃声清脆,像是有魔力,秃头张和手下突然停下动作,眼神变得呆滞。玉阶生拉着亓官黻往门外跑:“这是‘摄魂铃’,只能定住他们三分钟,快走!”
两人跑出小楼,刚钻进竹林,就听见身后传来秃头张的怒吼:“追!给我往死里追!”
玉阶生拉着亓官黻往竹林深处跑,脚下的路越来越陡。跑了大概五分钟,前面出现一道悬崖,下面是奔腾的江水。秃头张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人影在竹林里晃动。
“怎么办?”亓官黻看着悬崖,心里发慌。
玉阶生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折叠的纸鸢,鸢身上画着玉兰图案。“这是‘御风鸢’,我父亲做的,能载人飞行。”她快速展开纸鸢,递给亓官黻一个,“你抓紧了,我喊‘放’,咱们就往下跳。”
亓官黻接过纸鸢,手心全是汗。秃头张的人已经追到了悬崖边,为首的那个举起手里的刀,就往玉阶生砍去。玉阶生大喊一声“放!”,拉着亓官黻纵身跳下悬崖。
风在耳边呼啸,亓官黻闭着眼睛,感觉身体在往下坠。突然,纸鸢被风吹开,带着她往上飘去。她睁开眼睛,看见玉阶生就在旁边,纸鸢上的玉兰在风中展开,像一对白色的翅膀。
秃头张的人在悬崖上骂骂咧咧,声音越来越远。亓官黻松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看见玉阶生的脸色苍白,嘴角渗出血迹。
“你受伤了?”亓官黻赶紧靠近她。
玉阶生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没事,老毛病了。这是‘护心丹’,你吃一粒,能缓解高空缺氧。”她把药丸递给亓官黻,自己也吃了一粒。
两人乘着纸鸢,往江对岸飞去。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散,阳光透过雾气,把江水染成金色。亓官黻看着玉阶生的侧脸,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吻,脸颊又红了。
“你在想什么?”玉阶生突然问。
亓官黻赶紧移开视线:“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纸鸢真厉害。”
玉阶生笑了笑,眼尾的红痣闪着光:“我父亲是个奇人,他懂机关术,还会点仙术。这纸鸢不仅能飞,还能隐身,不过只能用一次。”她说着,突然指向江对岸,“你看,那是段干?的实验室,咱们去那躲躲。”
两人乘着纸鸢落在实验室的屋顶上,玉阶生收起纸鸢,从通风口钻了进去。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实验台上摆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
“你先把布拿出来,我用‘消光剂’处理一下荧光粉。”玉阶生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亓官黻掏出废布,铺在实验台上。玉阶生往布上喷了点消光剂,布上的荧光粉渐渐消失,只剩下那抹暗红和淡蓝色的字迹。
“好了,现在探测器找不到它了。”玉阶生松了口气,刚要把布收起来,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段干?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
“亓官!你没事吧?”段干?跑过来,看见玉阶生,愣了一下,“这位是?”
“她叫玉阶生,是来帮我们的。”亓官黻赶紧解释。
段干?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递给亓官黻:“刚才秃头张的人去了我家,把我女儿带走了,说要拿布换她。”手机屏幕上是段干?女儿的照片,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手里抱着个布娃娃,笑得很开心。
玉阶生脸色一变:“不好,这是调虎离山计!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实验室里的‘荧光还原仪’——有了它,就能把布上的字迹永久保存下来。”
亓官黻握紧了手里的玉兰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兵分两路。”玉阶生说,“你和段干?去救她女儿,我来守住还原仪。秃头张的人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你们要小心。”她从布包里掏出个罗盘,递给亓官黻,“这是‘寻踪罗盘’,能定位你女儿的位置。记住,遇到危险就摇这个铃铛,我会感应到。”
亓官黻接过罗盘和铃铛,心里暖暖的。段干?拉着她往门外跑:“我们走!我知道秃头张的老巢在哪,就在城郊的废弃工厂。”
两人刚跑出实验室,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门口。开车的是公西?,她探出头来:“快上车!我收到消息,秃头张的人在工厂里埋了炸弹,要在中午十二点引爆!”
亓官黻和段干?赶紧上车,公西?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像箭一样冲了出去。路上,段干?给亓官黻讲了化工厂的往事:“当年我丈夫发现秃头张偷排污水,就收集了证据,没想到被秃头张发现了。他假装要和我丈夫谈判,其实是设了个圈套,把我丈夫害死了。”
亓官黻握紧了手里的布:“放心,这次我们一定能为你丈夫报仇。”
车子开到废弃工厂门口,公西?停下车:“里面有十几个守卫,都带着刀。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后门进去。”她说着,从后备箱里拿出个扳手,就往工厂里跑。
亓官黻和段干?趁机从后门溜进去,工厂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汽油的味道,地上散落着些废弃的零件。
亓官黻拿出寻踪罗盘,指针指向二楼的一个房间。两人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终于来了。”
秃头张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拿着把刀,抵在段干?女儿的脖子上。小女孩吓得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把布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秃头张恶狠狠地说。
亓官黻从口袋里掏出布,假装要扔给他:“你先放了孩子,我就把布给你。”
秃头张冷笑一声:“别跟我耍花样!你把布扔过来,我就放了她。”
亓官黻想起玉阶生教她的“苦肉计”,突然往地上一跪,假装很害怕:“求求你,别伤害孩子。布给你,你放过我们吧。”她把布扔了过去,趁秃头张弯腰去捡的瞬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迷迭散,往他脸上撒去。
秃头张被迷得睁不开眼睛,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段干?趁机冲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亓官黻捡起刀,架在秃头张的脖子上:“说!炸弹在哪?”
秃头张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你们别想找到!中午十二点,这里就会变成废墟!”
就在这时,工厂外面传来一阵警笛声。公西?跑了进来:“警察来了!我刚才报警了!”
秃头张脸色一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遥控器:“你们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引爆炸弹!”
亓官黻想起玉阶生说的“声东击西”,假装要冲过去,实则转身一刀砍向秃头张的手腕。秃头张疼得大叫,遥控器掉在了地上。段干?赶紧捡起遥控器,扔给公西?:“快把它扔出去!”
公西?拿着遥控器往门外跑,刚跑出工厂,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炸弹在工厂的角落里爆炸了。浓烟和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工厂,亓官黻拉着段干?和她女儿,往门外跑。
跑到工厂门口,亓官黻回头一看,秃头张被埋在了废墟里,只露出一只手。警察冲了进来,开始清理现场。
“玉阶生呢?”亓官黻突然想起她,心里一紧。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纸鸢的声音。亓官黻抬头一看,玉阶生乘着纸鸢,手里拿着荧光还原仪,正往这边飞来。她的旗袍上沾着些灰尘,脸上却带着笑:“我把还原仪带来了,布上的字迹已经永久保存下来了。”
玉阶生落在地上,走到亓官黻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玉兰秘录’的钥匙,其实就是这块玉。我父亲说,秘录里记载着净化污染的方法,还有一些仙术秘籍。”
亓官黻接过玉,触手温润。她看着玉阶生,突然想起刚才在悬崖边她嘴角渗出的血迹,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有高空时的旧疾,没事吧?”
玉阶生低头笑了笑,眼尾的红痣在阳光下晃了晃,抬手拂开她的手:“早没事了,‘护心丹’很管用。”她转头看向段干?怀里的小女孩,从布包里摸出颗糖,递了过去,“别怕,坏人已经被抓了。”小女孩怯生生地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远处的警笛声渐渐平息,警察正围着废墟做笔录。公西?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那块染血的废布:“警察说这布是关键证据,要带回局里存档,不过已经用还原仪复制了一份副本给我们。”
玉阶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照片,轻轻摩挲着上面穿白大褂的男人:“我父亲要是知道,他学生的冤屈终于能洗清,应该会很开心。”她抬头看向亓官黻,眼神里少了之前的冷意,多了些柔和,“‘玉兰秘录’的正本藏在殡仪馆玉兰园那棵最大的玉兰树下,等处理完后续,我们一起去挖出来,把净化方法交给环保部门,让镜海市的水和空气,都恢复干净。”
亓官黻攥紧手里的玉钥匙,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以后若遇穿月白旗袍、带玉兰簪的人,要与她共守一份正义。”原来从一开始,她们的相遇就不是偶然。
风掠过工厂门口的梧桐叶,带着远处玉兰的冷香。玉阶生伸手牵住亓官黻的手腕,指尖还是冰凉的,却比第一次牵手时多了份暖意:“走吧,段干?还得带着孩子去做笔录,我们也该去殡仪馆,把秘录的事办了。”
亓官黻点头,跟着她往前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玉兰园里那些沾着金粉的花瓣。她看着玉阶生挽着发髻的背影,银质玉兰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突然觉得,这场始于殡仪馆后山的相遇,或许就是爷爷说的“仙踪”——不是神话里的仙人,是带着正义与勇气,穿越时光而来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