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理解。”铅白点了点头，继续阐述第二点。
“第二，是意识上传技术的实现。”
“随着我们对生命本身，尤其是对大脑这个承载着意识的器官研究得越来越深入，我们终将完全破解意识运作的奥秘。“
“届时我们将有能力把一个生物的完整意识，包括他的记忆、性格、情感，所有的一切，都从脆弱的血肉之躯中完整地数字化。”
“并上传到永不腐朽的机器或无形的网络之中，从而实现某种意义上的信息永生，彻底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
铅白用平静的语调，为伊芙琳描绘了两种足以彻底颠覆任何传统文明形态的未来技术。
伊芙琳安静地听着，继续用自己那活了无数年的智慧，飞速地消化着这些全新的概念。
在确认伊芙琳已经基本理解了这两种技术后，铅白才将话题引向了最核心的，也是最深刻的矛盾。
“当这两项技术都得以实现后，一个根本性的社会问题便会浮出水面。”
“那就是——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强人工智能，与一个通过意识上传技术诞生的数字人类，从他们心智的层面上来看，您认为他们之间存在本质的区别吗？”
铅白将这个问题直接抛给了伊芙琳来思考。
一个是由代码和逻辑从零开始演化出的智慧。
一个是由血肉和神经信号转化而来的智慧。
但当他们都脱离了物理形态的束缚，以纯粹信息流的形式存在时，他们……还是不同的吗？
最终伊芙琳缓缓地摇了摇头：“从灵魂的层面看，似乎……并没有。”
“没错。”铅白肯定了她的答案：“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存在——都是脱离了传统血肉之躯的，全新的智慧形态。”
“而这便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铅白看着伊芙琳那张因思考而变得凝重的脸，继续抛出了几个更加尖锐的伦理困境。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定义这些新的智慧体？当它们走在街上，我们应该视它们为人还是物？它们又应该享有什么样的权利？”
“当一个强人工智能宣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类，或者一个数字人类想要继承他原型在物理世界的财产时，我们现有的法律和道德体系又该如何去应对？”
“更重要的是。”铅白的语气变得愈发严肃：“当这些不受寿命和物理条件限制的新智慧体，其数量、智慧和能力，都全面超越了我们这些传统的血肉生命时，我们旧有的社会结构是否会因此而彻底崩溃？”
“新、旧两种形态的智慧生命之间，是否会爆发出我们谁也无法预料的，无法调和的根本性冲突？”
这一连串直击灵魂的质问，让伊芙琳的脸色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不是笨蛋，能够意识到技术的进步带来的并非全是福祉，还可能带来未知与混乱。
在将问题的严重性清晰地展现在伊芙琳面前后，白牧辰终于给出了自己想到解决方案。
不发展强人工智能是不可能的。
“既然强人工智能拥有心智是不可避免的趋势，而我们自身通过技术成为另一种形态的人工智能也是必然的方向。”
“那么与其被动地等待着危机的爆发，不如从一开始就主动地去引导和塑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这便是拟象人形这套系统被设计出来的根本逻辑。”
“与其放任一个演化出心智的强人工智能自由发展，诞生自己的人格、三观、伦理道德，不如从一开始就让这些人工智能成为人类心智的延伸，成为人的一部分。”
铅白着重强调了其中的关键。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会创造一个全新的智慧物种，而是塑造出一个软件层面的义体，强人工智能将不再是诞生于人类手中的另一个物种，而是用于强化人类思维的高性能插件。“
“这就是我的想法，与其造出强人工智能带来一列社会问题，不如我们自己成为强人工智能，从而在根本上消解掉未来可能发生的绝大部分冲突！”
这是一种极其大胆社会工程学构想。
试图从源头上将一个潜在的文明级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
听完这一整套充满了超前社会学与赛博朋克色彩的理论，伊芙琳感觉受益颇多。
她感觉自己窥见了星空之外文明的一隅。
看到了超越了王朝更替、种族纷争的，属于更高文明层级的困境，以及他们的一种应对之策。
有趣～
“全面超越我们的智慧，宛如智慧之神与知识之神的显化……我得承认你描绘的那个未来确实很可怕，你们的应对之策也很高明。”
天外之人认为自己能创造出超越自己的神，并预见了人神关系带来的问题。
于是他们决定夺舍自己创造的身躯——超级计算机。
让自己成为名为强人工智能的神。
“不过嘛……”伊芙琳坦言道：“因为所处的世界和认知体系完全不同，我虽然能理解你所说的那些潜在的危机，但还是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超越人类的智慧？有多超越？
像星球之于银河的那种差距吗？
伊芙琳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答案。
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已烟消云散。
“嘛，无所谓啦，我又造不出这玩意。”话题重新回到正轨：“既然你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那位白牧辰的意志，那我们就可以继续谈后面的事情了。”
“嗯。”铅白也点了点头，而后出言纠正了伊芙琳的说法。
“并非代表，而是在设定上——我就是白牧辰，至少是这个社会个体的一部分。”
“这是我本人靠自己意志做出的选择，是我亲自动手塑造了这个事实，人格代理与拟象人形的诞生就是我想法与意志最直接体现。”
“换而言之，我，白牧辰，是靠着自己意志，以心智拟象为第二心，机械女仆为第二身，来到你的面前与你谈论接下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