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开水被一盆盆端进来,倒进几只洗刷干净的大木盆里,白色的蒸汽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灼人的热度。一小坛劣质的烧刀子也被放在旁边。那盏从灶房拿来的、灯油最足、灯芯最粗的油灯被点燃,跳跃着昏黄却足够明亮的火焰,放置在“手术台”旁的一个高凳上,将张婶痛苦扭曲的脸和那高高隆起、硬如磐石的右下腹照亮。
苏清芷的目光扫过沸腾的开水盆,又落在李嬷嬷刚刚气喘吁吁采来的一小筐带着泥土的野菊花和蒲公英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绝对冷静、绝对专注的状态。这里是战场,而她是唯一的将军!
“酒!”她伸手。
李嬷嬷慌忙将酒坛递上前。苏清芷打开酒坛,毫不犹豫地将烈酒倒在自己裸露的双手和手臂上,用力地搓洗!刺鼻的酒味混合着水汽升腾着。她又将几块干净的粗布放进开水中。
做完这些,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发髻间。那里,簪着一支样式普通、却是实心打造的素银簪子,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找到的、勉强可以作为“刀”的东西。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在油灯跳跃的火苗上反复的灼烧!
“按住她!肩膀!膝盖!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乱动!”苏清芷的声音透着沉着冷静。
两个粗壮的仆妇颤抖着上前,死死地按住了张婶因为剧痛而不断挣扎着的身体!
苏清芷的手指在张婶右下腹那片硬如铁板、皮肤紧绷灼热的区域快速的划过,精准地定位了一个点。
没有麻醉,没有现代器械,只有简陋的环境和一条垂危的生命。苏清芷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她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下一秒!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
苏清芷握着那根烧得尖端滚烫的银簪,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和精湛的技艺,朝着张婶右下腹那个致命的痛点,
猛地划了下去!
“噗呲……!”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如同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可怕声响!伴随着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啊……!!!”张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弹起!又被仆妇们死死地按住!
滚烫的银簪尖端,如同烧红的烙铁,轻易地撕裂了她紧绷的皮肤!一道寸许长的、边缘焦黑的创口瞬间出现!暗红发黑、粘稠如脓的血水混合着少量黄白色的坏死脂肪组织,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涌了出来!
但这只是开始!
苏清芷的动作飞快!她丢开滚烫的银簪,手指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探入那焦黑的创口内!指尖传来灼热、滑腻、令人作呕的触感!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带着腐败恶臭的、黄绿色的、粘稠如浆的脓液,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猛地从创口深处喷涌而出!溅在了苏清芷的素色中衣和按住张婶的仆妇们的手臂上!
那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令人作呕!
“呕……”旁边一个心理承受力弱的仆妇,闻到这令人窒息的恶臭,看到那黄绿粘稠的脓液,再也忍不住,扭头干呕起来。
张婶的惨叫变成了无意识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苏清芷面不改色!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她继续迅速地扩大创口,手指精准地在张婶的腹腔内探索!很快,她触碰到了一截肿胀、僵硬、表面覆盖着脓苔、甚至已经局部发黑坏死的肠管,那正是张婶溃烂穿孔的阑尾!
她小心地将其提出创口!更多的脓液随之涌出!
“给我开水!野菊花蒲公英汁!”苏清芷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李嬷嬷早已按照吩咐,将采来的野菊花和蒲公英用石臼捣烂,挤出墨绿色的汁液,混合在另一盆刚刚晾到温热的水中。她颤抖着将一木瓢温热的、散发着浓郁苦涩草药气息的混合汁液递到苏清芷的手边。
苏清芷接过木瓢,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温热的、墨绿色的药汁,对着暴露在外的溃烂阑尾和腹腔内清晰可见的脓液积聚区域,缓缓地、大量地冲洗下去!
“嗤……”药汁冲刷着那腐烂的组织,发出细微的声响。墨绿色的汁液混合着脓血黄水,顺着“手术台”的边缘流淌下来,在地上汇成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秽。但野菊花和蒲公英的天然抗菌消炎成分,正在这简陋的条件下,发挥着最后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作用!
张婶在剧痛和脓液引流的刺激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全靠几个仆妇用尽全力压制着。
反复冲洗数次后,直到流出的液体相对清亮了,苏清芷才停下。她小心地检查了穿孔处,确认脓液大部分已被引出。此刻,张婶的抽搐似乎减弱了一些,但气息依旧微弱。
“马尾毛!”苏清芷再次伸出手。
李嬷嬷连忙递上几根早已准备好的、用开水煮过又浸泡在烈酒里的、坚韧而富有弹性的马尾毛。
在油灯昏黄摇曳的光线下,苏清芷的手指如同穿花的蝴蝶,她用一根同样经过烈酒擦拭的缝衣针,穿上马尾毛,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中,苏清芷开始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步——缝合!
她用一种极其稳定、精确的手法,如同最顶尖的绣娘,却又带着医者的严谨,将张婶被切开的腹壁肌肉和皮肤,一层层地对齐、缝合!马尾鬃毛穿透皮肉的细微声响,在此刻安静的屋子里清晰可闻。每一次进针、出针、打结,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当最后一针打结剪断,苏清芷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她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素色的中衣前襟沾染了大片暗红的血污和黄绿色的脓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的双手,沾满了血污、脓液和草药汁,微微地颤抖着。
她脱力般地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李嬷嬷一把扶住。
“小姐……”李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自家小姐惨白的脸和满身的污秽,心疼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