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晏的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骄傲,也有心疼,他的王妃,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耀眼坚韧。
侍卫推着他来到苏清芷的身边,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关切:“清芷,辛苦你了。”
苏清芷看到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露出一抹疲惫却真心的笑容。
萧承晏环视一周,目光扫过秩序井然的安置点,目光落在那些冒着热气的大锅上,微微颔首,他带来的王府侍卫和物资立刻补充进来,效率大增。
不一会儿,夜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压低声音禀报:“王爷,都查过了,柳溪村上游的堤坝……有几处溃口,痕迹有些蹊跷,不像是天灾。属下仔细的查看过,那些断裂的木桩断口参差不齐,不像是被洪水自然冲断的绵长裂痕,倒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瞬间爆发的力量从内部震断或炸断!一些碎石上,甚至附着着一些焦黑的、不似泥水的痕迹,属下认为可能是火药。”
萧承晏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果然……有人想借这天灾,行魑魅魍魉之事。”他宽大的袖袍下,手指缓缓收紧。
苏清芷的心猛地一沉,人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破坏力惊人的洪灾,背后难道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谁?目的何在?
洪灾肆虐后的第三天,柳溪村的上空笼罩的已经不仅仅是未散的雨云,更添了一层名为瘟疫的、令人窒息的绝望阴霾。
最初是零星几个灾民出现高热、干咳,当时只道是风寒。然而不过一夜之间,数个窝棚内便此起彼伏地响起咳嗽声,紧接着,有人开始咳出带着泡沫的鲜血!恐慌瞬间在拥挤污浊的临时营地里传开。
“啊!血!咳血了!”
“是瘟疫!老天爷啊!是瘟疫啊!”
“咳咳咳……救……救命……”
人们惊恐地远离那片区域,眼神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同伴的排斥,消息飞速传开。
京兆府尹杜枭,一个脑满肠肥、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接到急报后,吓得魂飞魄散。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救治,而是如何撇清责任、防止事态扩大殃及自身!他立刻召集衙役和驻防的少量士兵,如临大敌般赶赴柳溪村。
“封!给本官把这里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杜枭脸色煞白,躲在士兵的重重护卫之后:“里面的人……染了鼠疫!没救了!为了京城安危,为了大局!快!把那些咳血的、发热的,统统……统统集中起来!烧!连人带棚子,一起烧干净!以绝后患!”他声音颤抖,却透着残忍的冷酷。
在这个时代,面对疑似鼠疫,最有效、也最灭绝人性的处理方式,便是焚尸灭迹!
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始驱赶、封锁。
“焚烧?!”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大人!不能烧啊!我儿还有气啊!”
“那是活人啊大人!”
“求大人开恩!给条活路吧!”凄厉的哭喊声、绝望的哀求声响彻云霄。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执行着命令,长矛横起,冰冷的铁甲组成一道无情的封锁线,将那片绝望的窝棚区彻底隔离,浓烟开始在安置点边缘升起。
“住手!”一声清亮、愤怒的女声传来!
苏清芷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布衣,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赵明姝和周静书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凝重愤怒。
“杜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苏清芷疾步上前,无视士兵横起的冰冷长矛,冰冷的目光直刺向躲在人墙后的京兆府尹杜枭。
杜枭看清来人,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烦躁:“京兆府尹杜枭见过靖王妃,此地凶险,乃疫病之源!王妃千金之躯,还请速速离开!本官奉朝廷之命,封锁疫区,处置病患,防止瘟疫蔓延!此乃职责所在!”
“处置?就是活活烧死他们吗?!”苏清芷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她指着那些被士兵粗暴驱赶、绝望哭嚎的病患,指着那升起的浓烟,“他们只是病了!不是必死无疑!你连病因都未查明,就要活活烧死他们?!或许我能治好他们!可以救他们!”
“王妃!此乃鼠疫!沾之即死!无药可医!”杜枭试图用恐惧压倒她,“您莫要逞一时意气,误了自身,更误了京畿百万生灵!”
“是不是鼠疫,你说了不算!”苏清芷不再与他废话,她猛地一扯衣袖,撕下一块布条,迅速掩住口鼻:“让开!我要进去诊脉救人!”
“王妃不可!”杜枭和士兵们大惊失色,试图阻拦,夜影和幽踪更是瞬间闪至苏清芷身前,佩刀半出鞘,眼神凌厉。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冲过了封锁线!夜影和幽踪同样撕下衣襟掩面,护卫在她左右。
“王妃!”赵明姝和周静书惊呼出声,想要跟上,却被士兵死死地拦住。
封锁线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触目惊心,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蜷缩呻吟的病人,面色潮红或青紫,呼吸急促。
苏清芷的心都在颤抖,她无视了随时可能被传染的危险,迅速蹲跪在一个咳得蜷缩成一团的年轻妇人身边,那妇人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血沫。
“别怕。”她伸出三根手指,搭在那妇人的腕脉上。然后又仔细查看妇人咳出的痰液,血色鲜红,多泡沫,并非是鼠疫典型的铁锈色或酱油色痰。
脉象浮紧有力,舌苔黄厚,呼吸急促,伴有湿啰音,并非鼠疫特有的空瓮音!
苏清芷心中大定!她迅速又检查了几名症状最重的病患,结果大同小异!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草棚门口,迎着杜枭惊疑不定的目光和所有士兵、流民震撼的眼神,一把扯下掩口的布条:“不是鼠疫!是肺热症!乃洪水过后,污水浊气侵袭,肺部感染所致!”
“此症虽凶险,但可治!无需焚尸!更无需封村等死!立刻停止焚烧!准备大量石灰、艾草、烈酒!所有病患分区隔离!健康者分发汤药预防!接触者注意通风、洁净饮水!我能救他们!”
“肺热症?”杜枭愣住了,周围的太医和士兵们也都面面相觑,这个称呼,前所未闻!
京兆府尹杜枭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指着苏清芷:“你……你妖言惑众!此等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