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箱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仅是药材,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关切。
顾长风看着苏清芷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与祝福,心中最深处某个角落,涌起一股复杂而酸涩的情绪。他凝视着她,目光如炬,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战场上的豪言壮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王妃……珍重。”他深深看了苏清芷一眼,随即转向萧承晏,再次抱拳,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王爷,王妃,末将……定不负所托!”
说罢,他不再停留,接过药箱,转身大步离去。
苏清芷望着顾长风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背脊挺拔却透着无尽凝重的萧承晏。北境的烽火,终于还是点燃了。
是夜,京郊大营,灯火通明,十万精锐铁骑,甲胄森然。
点将台上,顾长风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持皇上御赐的虎符,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将士。
“北狄背信,犯我疆土!屠我百姓!毁我家园!”他的声音灌注内力,带着怒意,“朔风、飞雁、落霞三城英魂,在看着我们!北境枉死的父老乡亲,在看着我们!今日,我顾长风奉旨出征!此去,不为封侯拜相,只为守我国土!护我黎民!雪我国耻!”
“杀!杀!杀……!”十万名将士齐声怒吼,喊声震天。
顾长风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北方,厉声长啸:“开拔……!”
云州城外,狂风肆虐,卷起漫天黄沙,城墙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块,无声诉说着连日来惨烈的攻防战。顾长风身穿盔甲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北狄营帐。
他率援军日夜兼程赶到云州支援,凭借其悍勇与对地形的熟悉,硬生生顶住了赫连隼凶猛的攻势,将战线死死地钉在了云州城外,双方陷入惨烈的僵持中,然而,北狄铁骑依托三城为据点,补给充足,攻势如潮,每一日,城上城下都堆叠起新的尸骸。
僵持数日后,北狄一骑士高举着一杆系着雪白狼尾的旌节,直至城下百步方停。他并未携带武器,只是将一封以火漆密封、盖着狼头印鉴的国书,奋力射上城头!
“北狄太子赫连隼,致崇胤皇帝的国书!请崇胤守将,即刻转呈!”
顾长风一把握住那支力道强劲的箭矢,扯下国书。当他展开那以汉狄两种文字书写的国书时,他握着信纸的手,因极度愤怒而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国书措辞傲慢,先是大肆炫耀北狄铁骑的勇武,历数连破三城的功绩,随后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却又阴毒至极的条件:“崇胤皇帝陛下,我北狄勇士之血已染红边关大地。为免生灵再遭涂炭,本王赫连隼,愿与崇胤议和停战!然,需崇胤以诚意相换,听闻贵国靖王萧承晏之妃苏氏,医术通神,有仁心圣手之称,容色倾城。本王心甚慕之!请崇胤皇帝陛下割爱,将此女苏清芷,送往我北狄王庭和亲!此女一到,我北狄大军即刻后撤三十里,并归还朔风、飞雁、落霞三城!以一女换三城安宁,免百万兵戈,实乃贵国社稷之幸,百姓之福!限期十日答复,逾期……血洗云州,鸡犬不留!”
“混账!无耻!”顾长风目眦欲裂,狂怒的咆哮声震得身边士兵耳膜发麻!他猛地将那份肮脏的国书狠狠地摔在地上!赫连隼!他竟敢!竟敢将主意打到靖王妃的头上!这哪里是和亲?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企图用这最卑劣的方式,摧毁崇胤将士的士气,更是对战神萧承晏最恶毒的挑衅!用靖王妃去换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八百里加急,带着北狄这份充满羞辱的国书,再次打破了京城虚假的平静。
“报……!!!”一阵马蹄声传来,越来越急,像有什么在拼命追赶,直朝宫门奔来。
站在御阶旁的大太监高德海脸色煞白,小跑着下去,颤抖着接过那封沉甸甸的国书,急忙呈给皇上。
整个金銮殿瞬间安静,朝臣们连呼吸都屏住了。无数道目光,全都盯在那封国书上。龙椅上的萧御珩,面色阴沉,他缓缓展开那封国书,目光扫过上面的北狄文字,当他看清下面那几行汉字时,手指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国书。他抬起头,神色复杂:“北狄太子赫连隼,索要我崇胤神医王妃——靖王妃苏清芷,前往北狄和亲!”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荒谬!荒谬绝伦!北狄蛮夷,欺人太甚!”一些正直的武将和文臣怒发冲冠,气得浑身发抖。以王妃和亲?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然而,这愤怒的浪潮尚未平息,一个尖细带着点算计的声音响起:“皇上!臣以为,北狄太子此议……虽显唐突,却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啊!”太傅温明台颤巍巍地出列,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虚伪神情:“想我崇胤,经此洪灾、瘟疫,已是元气大伤。北境三城沦陷,云州岌岌可危,若再起兵戈,国库空虚,兵疲民乏,恐有倾覆之危!如今北狄太子愿以归还三城后撤三十里为条件,换取一女子……此乃化干戈为玉帛之良机啊!以一弱女子之身,换三城生灵免遭涂炭,换我崇胤喘息之机,此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
“温太傅所言极是!陛下,社稷为重啊!”
“靖王妃虽医术高明,但终究是女子,能为国分忧,亦是她的造化!”
“是啊皇上!一女换三城安宁,避免万千将士血洒疆场,此乃大仁!靖王殿下深明大义,想必……想必也会以国事为重!”
附和之声渐起,一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官员,此刻眼中闪烁着精光,权衡着利弊,最终选择了附和温太傅。
他们并非不知这是耻辱,但在他们看来,用一个女人的命运去换取暂时的和平和自己的安稳,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至于那女子是谁,她的意愿如何,她夫君的感受如何,都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更有甚者,是瑞王萧景瑞一党的官员,他们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与恶毒的光芒,巴不得借此机会狠狠打击萧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