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看着外孙那副明显不欲多言、将所有沉重都一肩扛下的模样,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他张了张嘴,那句关于《玄阴秘录》上破解之法的话终究没能问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他确实老了,连续几日的忧心煎熬,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脚步都有些虚浮。
“唉……那你……你也别熬太晚。”老王爷哑声嘱咐了一句,这才在管家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主院。
待老王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萧承晏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床沿。方才在人前强撑的冷静与决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深情。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苏清芷散落在脸颊边的一缕青丝拢到耳后。
指腹缓缓抚过她冰凉光滑的脸颊,那曾经明媚灵动、或嗔或笑的模样,与眼前这死寂的苍白重叠,让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清芷……”他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别怕,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你乖乖的,再等等我,好吗?”
他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热她,却只是徒劳。他苦涩地笑了笑,目光缱绻地流连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烙印进灵魂深处。
“知道吗?”他开始低声诉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迟来的、生死相隔的告白,“当初皇兄下旨赐婚,要我娶你,我心中……很是抗拒。我以为,你同那些人一样,不过是他们安插到我身边,用来监视、羞辱本王的棋子。”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陷入回忆:“可你入府后,我却渐渐发现,你与传闻中那个怯懦无能的镇国公嫡女完全不同。你狡黠得像只小狐狸,看似顺从,眼底却藏着不服输的光。那时我便想,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一个更高明、更懂得伪装的探子?”
说到这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自嘲与后来无尽的庆幸:“可是……在与你的相处中,在你一次次出乎意料的举动里,我竟不知不觉地被你吸引。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随你的身影,开始在意你的喜怒,揣测你的心思……本王的心,不知从何时起,竟为你乱了方寸。”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决绝的温柔:“清芷,别担心,后面的事,我都会安排好。靖王府的暗卫、产业、人脉……都会确保你们余生无忧。外公年事已高,我走之后……替本王,好好照顾他,好吗?就当是……替我尽孝了。”
苏清芷的魂魄就站在床边,将他这番如同遗言般的低语听得清清楚楚!
“不……不要!萧承晏!你不要做傻事!”她心急如焚,拼命地呼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却只能化为无声的悲鸣在空气中消散。
她伸出手,想要用力摇晃他,想要阻止他这疯狂的念头,可她那变得愈发透明的手,一次次徒劳地穿透他的身体。
她看着他深情而绝望的侧脸,听着他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恋与此刻托付后事般的安排,心痛得如同被凌迟。她终于完全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要依照那本破书上的方法,用他的命,来换她的生!
“我不要你换!我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不要你死!你听见没有!萧承晏!你混蛋!”她哭喊着,魂魄因为极致的激动与悲伤而剧烈地波动起来,原本就淡薄的身影此刻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边缘处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变得愈发透明,几乎要与这室内的空气融为一体。
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席卷而来,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努力地想要维持形态,想要再多看他一眼,想要告诉他不要这么做,可那撕心裂肺的呐喊,最终只化作他永远也听不见的、无声的哽咽与绝望。
她魂魄的光芒,正在加速黯淡下去。
萧承晏就这样在苏清芷的床前枯坐了一夜,如同守护着世间唯一的珍宝。烛火燃尽,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他布满血丝却依旧深邃的眼眸中。
他俯下身,极其珍重地在她冰凉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仿佛要将所有的眷恋与不舍都倾注于此。
“等我。”他在她耳边留下这两个字,终是毅然转身,玄色衣袍在晨光中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内,他屏退左右,独坐于书案前。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山雨欲来的沉寂。他沉默良久,仿佛在积蓄某种力量,最终,提笔蘸墨,笔尖在宣纸上落下,洋洋洒洒,写写停停。
那不是奏章,也不是公文,而是三封注定要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书信。每一笔,每一划,都承载着无尽的托付与沉重的决断。直到将最后一封信小心封好,他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又似背负了更深的宿命,疲惫地靠向椅背。
恰在此时,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王爷,赵将军府嫡女赵明姝小姐来访,想……想见见王妃。”
萧承晏眸光微动,并未起身,只淡淡道:“带她去吧。”
“是。”管家领命退下。
萧承晏并未前去招呼,依旧独自坐在书房里,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那深邃的眼底,是无人能窥见的波澜壮阔与孤注一掷。
主院内,赵明姝跟着引路的丫鬟春桃,脚步急切地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床榻上那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碰即碎的苏清芷时,连日来的担忧与恐惧瞬间决堤。
“清芷姐!”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几步扑到床前,伏在苏清芷的身上放声痛哭,“你起来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前几日我爹娘说靖王府事忙,不让我来添乱,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