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带人折返,速度比离去时更快。回到溪畔,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向下游那片他曾注视许久的灌木丛。拨开带刺的枝条,后面空无一人,只有被压弯的杂草和……几滴溅落在草叶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那是她匆忙躲藏时,被荆棘刮伤留下的!
“又让她跑了!”赫连隼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得枝叶簌簌作响。他不再耽搁,立刻俯身仔细查看地面,很快便在湿软的泥地上发现了一行浅浅的,朝向山脉南端的脚印。
“追!她往南边去了!她跑不远!”赫连隼立刻带着手下,对苏清芷展开了疯狂的追击。
此时的苏清芷,正忍着身上被荆棘划破的刺痛,在下游的密林中拼命奔逃。身后的追捕声,越来越近。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大网正在迅速收拢。她的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她被逼得不断改变逃跑的方向,终于,她冲出了最后一片树林,脚步猛地顿住,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前方,已无路可走。
脚下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断魂渊,凛冽的山风从崖底倒灌上来,吹得她衣袂翻飞,摇摇欲坠。后方,赫连隼带着追兵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林线边缘,正呈扇形缓缓逼近,彻底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苏清芷背对着深渊,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医者的本能让她注意到了崖边岩石缝隙中生长的几株不起眼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植物:血枯藤!其汁液含有剧毒,触之可使肌肉迅速麻痹,严重者可致呼吸衰竭。
一个险中求生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她利用身体遮挡,迅速蹲下身,假装体力不支喘息着,手指却飞快地掐断几截血枯藤的茎叶,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乳白色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几处追兵必经的岩石棱角和低矮的草叶上。她动作飞快,完成这一切后,重新站直身体,面向追兵,眼神决绝,仿佛真的已抱定必死之心。
赫连隼带着图哈及亲兵,一步步逼近。看着苏清芷孤立无援地站在崖边,那纤细的身影在猎猎山风中仿佛随时会被吹落深渊,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带着快意的神情。
“苏清芷,游戏结束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胜利者的宣告,一步步向前,“乖乖跟本王回去,或许还能少吃些苦头。”
他无视了她眼中那异乎寻常的平静,继续迈步。
然而,就在他距离苏清芷尚有十步远时,异变陡生!
“呃啊!”跟在赫连隼左侧的一名亲兵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右手下意识地捂向自己的脖颈,那里刚才不小心蹭到了一片叶子。
紧接着,他感觉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接触点迅速蔓延至半边身体,脚步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手中的弯刀也哐当落地,他想挣扎,却发现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几乎同时,右侧另一名亲兵在拨开挡路的草丛时,手指沾染了草叶上的汁液,同样的麻痹感瞬间席卷而上,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僵直地向前扑倒!
“小心!有毒!”图哈反应极快,猛地拔出弯刀,厉声警告,同时一把拉住还要继续向前的赫连隼。
赫连隼脚步猛地顿住,看着地上瞬间失去战斗力的两名精锐亲兵,又惊又怒地抬头望向依旧静静立在崖边的苏清芷。她站在那里,山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正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大意。
他这才明白,她并非穷途末路,而是在这绝境之中,依旧为他布下了一道致命的陷阱!她算准了他会亲自上前,算准了追兵急切的心态!
投鼠忌器,赫连隼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死死盯着苏清芷,却不敢再轻易踏前一步。谁能料到,这看似束手就擒的局面,竟在转瞬间再次被她扭转!这个女人,简直狡猾得像一只浑身是刺的狐狸!
崖风呼啸,双方在弥漫着无形毒障的崖边,再次陷入了紧张的对峙中。
而苏清芷,站在深渊边缘,如同悬崖上迎风绽放的毒花,美丽,而致命。
十步之遥,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赫连隼能清晰地看到苏清芷此刻的狼狈,衣衫被沿途的荆棘与树枝划破,露出底下带着血痕的肌肤,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与脸颊,原本精致的容颜此刻只剩苍白与疲惫。
山风卷起她的衣摆,那单薄的身影在万丈深渊的边缘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狂风扯碎,卷入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未知之境。
然而,与这满身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眼睛。经历了数日非人的逃亡、饥渴与恐惧的折磨,那双眸子却依旧清亮,如同被雪水洗过的寒星,里面没有乞求,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平静,以及一种不容折辱的决绝。
赫连隼心中那股志在必得的掌控感,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竟产生了一丝动摇与……恐慌。他意识到,武力胁迫,或许永远无法真正折服这个女人。
苏清芷的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痛了赫连隼内心深处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他压下心中升起的暴戾,声音竟带上了一丝近乎恳切的沙哑:“苏清芷……”他向前微微倾身,伸出手,试图抓住那看似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身影,“跟我回去,我赫连隼,以北狄太子之名、以北狄狼神起誓,必以真心待你。过往种种,一概不究。回到北狄王庭,你永远是我的正妃,北狄未来的王后,与我共享这北狄万里江山!”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许下如此重的承诺,如此放下身段。这是他所能给出的、他自认为最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