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芷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明白了,完全明白了。她看着老妪,嘴角扯出一抹带着愤怒和讥讽的冷笑:“代价……就是要我留下来,接任这南疆圣女的位子,重复我母亲当年试图逃离的宿命?”
老妪毫不避讳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是!这是救他性命的唯一条件。”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席卷了苏清芷,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老妪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你也不必现在就回绝我,老身可以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不过,你要记住,十日之期一到,即便你再来求我,我也无能为力了。是看着他死,还是留下来换取他的生路,这个选择,交给你自己。”她挥了挥手,“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再来答复我。这十日,老身便在此处,静候你的佳音。”
苏清芷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慈祥,实则手段凌厉、精准地拿住了她软肋的老妪,又环顾了一眼这个承载着母亲过往、也如同牢笼般的精致院落。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最后看了老妪一眼,愤然转身,快步离去。
回到前院,看到萧承晏依旧站在原地等待的身影,苏清芷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她走上前,主动拉住萧承晏温暖干燥的手,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我看好了,我们走吧。”
她握得很紧,仿佛他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萧承晏敏锐地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一丝轻颤,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反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沉稳地应道:“好,我们走。”
两人相携走出院落,门外夜影已驾着马车等候。苏清芷在上车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青藤缠绕的木门。
马车缓缓启动,苏清芷靠在车壁上,闭上双眼。母亲的容颜、老妪的话语、萧承晏的嗜心蛊,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十天,她只有十天的时间来做出这个关乎两人生死与命运的决定。
萧承晏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担忧,却体贴地没有追问。
接下来的两天,苏清芷表现得异常正常。她甚至拉着萧承晏在栖云城里四处闲逛,品尝当地特色小吃,欣赏异域风情,脸上总是带着轻快的笑容,仿佛那日的阴霾从未存在过。
萧承晏配合着她,心中却愈发沉重,他太了解她,这看似无忧无虑的表象下,必然隐藏着巨大的波澜。
几天后,萧承晏提出离开栖云城,苏清芷却拒绝了,她依偎在他身边,语气带着一丝撒娇和眷恋:“承晏,我们再多留几天好不好?这里……毕竟是我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想再多感受一下。”
萧承晏看着她眼中的那份哀伤与恳求,心中一软,点头应允:“好,依你。”
日子在看似平静中一天天流逝,距离十日的期限越来越近。苏清芷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发现萧承晏背对着她,单手紧紧捂着心口,虽然每次他都会在她转身的瞬间迅速恢复常态,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骗不了人。
夜深人静时,当他因疲惫而沉沉睡去时,苏清芷会悄悄起身,指尖颤抖地搭上他的腕脉。那脉搏一次比一次更显紊乱、虚弱,如同风中残烛,预示着生命力的飞速流逝。指下传来的触感,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第九天的清晨,天光微亮。苏清芷早早醒来,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上,凝视着身边仍在沉睡的萧承晏。他睡得很沉,这是她昨夜在他饮用的水中,悄悄放入的迷药的效果,剂量足以让他安稳地睡到明日。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穿戴整齐,然后回到床边,俯下身,在那双即使沉睡也依旧紧蹙的眉间,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绵长的吻。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散落的墨发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承晏,”她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低语,仿佛怕惊扰了他的安眠,又仿佛是说给自己那颗碎裂的心听,“你不会怪我的,对吗?你说过想为我而活……可我,我没办法……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就这样在我面前生命流逝,而我明明有一条路可以救你,却因为自私而什么都不做……”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
“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要连同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这是她最后的告别,说完,她毅然决然地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门外,夜影如同往常一样守卫着。见到苏清芷出来,他立刻上前。
苏清芷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对夜影说道:“夜影,王爷昨夜有些不适,睡得晚,现在还未醒。让他多睡会儿吧,我出去买些他爱吃的早点,去去就回。”
夜影知道自家主子近日身体确实每况愈下,见王妃如此说,并未起疑,只是恭敬应道:“是,王妃小心。”
苏清芷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走出了客栈。
晨光熹微中,她再一次来到了那处青藤缠绕的木门前。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的脚步沉重如灌铅。她在门前站了许久,久到露水打湿了她的鞋尖,久到初升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最终,她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那扇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木门。
“吱呀……”木门被从内拉开,当阿依兰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苏清芷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她以为,这个有着圣女血脉的女子,会像她母亲当年一样,选择逃离这既定的、充满牺牲的宿命。
“苏姑娘……你……”阿依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侧身让开,“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