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祭坛上。
大长老看着苏清芷缓缓收回、拒绝完成最后血契的手,脸色阴沉,厉声喝道:“苏清芷!你想清楚!现在放弃,便是亲手断送他的生路!他本可以好好活着,你确定要因为你的任性,拉着他一起赴死吗?!”
苏清芷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犹挂着冰冷的池水与滚烫的泪珠。萧承晏那字字泣血的呼喊还在耳边回荡,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守护、他的承诺、他宁愿同死也不愿独活的决绝,如同暖流冲垮了她心中以牺牲筑起的高墙。
片刻后,她猛地睁开双眼,那眼底不再是彷徨与绝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她看向大长老,声音带着坚决:“我不做圣女了,如果你因此不肯救他,那么,就如他所说,我苏清芷,选择与他共赴黄泉,同生共死!”
话音未落,她已毅然抬脚,一步步从那象征束缚与牺牲的碧水池中走了出来,水珠顺着她的裙摆滴落,在古老的青石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痕迹。她不再看那祭坛,不再看那匕首,目光直直望向院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朝着萧承晏所在之处走去。
大长老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决绝地逃离此地的少女。脸上怒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她并没有强行阻拦,只是望着苏清芷的背影,突然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大笑,笑声中带着苍凉、释然,还有一丝……欣慰?
“哈哈哈……阿月娜希!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女儿!亦如你当年那般决绝,那般坚韧!为了心中所爱,宁折不弯!”
苏清芷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状若癫狂的大长老。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自院外传来,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笼罩在院落周围的空气一阵扭曲波动,那些青藤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了几分!紧接着,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踉跄着冲破那层无形的屏障,闯了进来!
他发丝凌乱,衣衫破损,身上带着斑驳的血迹与伤口,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瞬间就锁定了祭坛边那个同样满身湿漉、泪眼朦胧的身影。
“清芷!”他无视周身的伤痛,更无视一旁气势迫人的大长老,用尽最后的力气飞身扑向苏清芷,一把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们走!”他喘息着,护着她就要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是非之地。
“罢了。”身后,传来大长老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
萧承晏和苏清芷同时停住脚步,警惕地回头。
大长老看着相互扶持、视彼此重于生命的两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正的、带着疲惫的柔和。她缓缓摇头,声音不再冰冷,带着一丝无奈与认命:“或许……当年逼迫你娘,我便真的错了。”
她的目光落在苏清芷的脸上,带着一种长辈看待晚辈的复杂情愫,“你这丫头,真是和你娘一个性子,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净会让我这老婆子操心。”
她顿了顿,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终于说出了那句他们期盼已久的话:“留下来吧,老身……为你们解了那嗜心蛊。”
苏清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她,让她声音都带了颤音:“桑吉阿婆……您、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救他?”
桑吉阿婆看着这对历经磨难、情比金坚的年轻人,终于缓缓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您为什么改变主意?”苏清芷轻声问道。
大长老的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圣女之力,不在于牺牲,而在于守护。你愿意为他放弃自由,他愿意为你冲破死阵,这样的情谊,比任何繁琐的仪式、任何固守的传统,都更接近神明所乐见的圣洁。它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是她被族规和责任束缚了太久,险些错过了这最本真的光芒。
苏清芷眼中瞬间涌上热泪,不是悲伤,而是感动与释然:“谢谢您!桑吉阿婆!真的谢谢您!”
桑吉阿婆微微摆手,不再多言,带着他们离开了祭坛,回到较为朴素的主屋。她吩咐一直守在外面的阿依兰:“去准备灵引香、净心露,还有……将我珍藏的那只冰魄玉蝉取来。”
阿依兰闻言,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愕,下意识地确认:“大长老,您是说……冰魄玉蝉?那可是……”
桑吉阿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容置疑:“去吧。”
阿依兰不敢再多言,恭敬领命,匆匆离去。
待阿依兰离去,桑吉阿婆示意萧承晏坐下,轻轻解开他的上衣。当看到他心口处那狰狞的伤口时,她眉头紧锁:“嗜心蛊已深入心脉,刚刚你又强行闯入死阵,若非你内力深厚,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萧承晏平静地回答:“只要能护清芷周全,这点痛苦算不得什么。”
苏清芷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很快,阿依兰带着所需之物返回。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一小瓶泛着莹莹蓝光的液体,以及一个寒气森森的白玉盒子,盒盖开启,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通体剔透如玉、栩栩如生的冰蝉。
解蛊仪式,在这间弥漫着淡淡药香的竹屋内正式开始。
桑吉阿婆让萧承晏盘膝坐于屋中蒲团之上,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她先是点燃了那柱名为灵引香的奇特线香,烟雾呈淡青色,袅袅升起,带着一种能安抚心神、引诱蛊虫躁动的奇异香气。
随后,她以指尖蘸取那净心露,在萧承晏心口处的皮肤上,绘制了一个复杂而玄奥的符文。那符文泛着微弱的蓝光,仿佛具有生命般微微跳动。